第74章
高虢连连叩首,脑门磕在地上非常响,以苦肉计感化在场的宗室大臣:“不敢不敢。”
这两人一唱一和,还真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成?
元祯沉下脸,打断高虢的表演,有王后在,她依旧称他为阿舅:
“既然父王发话,教阿舅在家教训子侄,孤记得太女卫率高大郎也是阿舅的亲侄,就让他回府聆听教训,等什么时候有长进,再回东宫任职吧。”
高虢的笑僵在脸上,高大郎今年夏才谋得的此差!
太女这般快按耐不住,是想要夺权了吗?
第67章
绵里藏针、口腹蜜剑、笑里藏刀。
萧恪在座中瞧着好戏,发现元祯三言两语,就将太女卫率从高氏嘴里抢了下来,顺水推舟的给了自己的心腹,心里顿时冒出了这三个词。
再偷偷看一眼御座,大王的脸黑得都跟锅底没两样了,可教训子侄的话是他亲口说出来的,所以还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又好生宽慰了太女一番。
高虢是衡阳郡王的母舅,萧恪瞟向元焘,他坐得比竹子还直,脸上挂着谦恭的笑,就算阿舅在面前哐哐磕头,也不敢有一丝不悦。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萧恪这般想着,太女虽断了两条腿,心眼子可一点没少,也不知阿姊喜不喜欢城府深的人。
反正,阿娘不是十分喜欢。
看到阿姊时,阿娘落了回泪,好不容易克制住喜悦的泪水,看到太女的四轮车时,她又忍不住哭出来,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眼睛都红了。
也就是萧氏不比从前,要不阿娘真有把阿姊抢回去的心思。
她把玩着银质酒杯,随意扫了遍众臣脸上的神情,竟在一干乾元臣子中发现了个坤泽。
哪家小娘子如此胆大,竟偷扮做乾元跑进来。
萧恪颇感意外,她坐直了身子,再定睛一瞧,那坤泽竟然也在目不转睛的瞧着她,弯着嘴角,目露嫌恶。
难道我牙缝沾上菜了?
萧恪立即抿住嘴,像个瘪嘴没牙的老太太,不敢再漏着牙笑。
上头父女二人的交锋暂时偃旗息鼓。
元祯拿到太女卫率后,非但不敢有分毫喜意,还立即声泪俱下的哭诉她对父王的思念。
情到浓处,带动心肺一起咳嗽,提前的涂好的铅粉更是衬得她小脸惨白,这才教元叡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虽然女儿的身子不顶事,但好在有一份仁孝之心。
想到这里,元叡心安理得的将所有过错推到高七郎身上,又假模假样的骂了一通高虢。
“咳咳咳,其实也不怪阿舅。”
王后看着阿兄被骂,额头都不敢离开地砖,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听到元祯给的台阶,立马顺着往下爬:
“哦?太女何出此言?”
元祯嘴角微扬,她俯视群臣,见他们垂眸不语,但手中的银箸都停滞下来,显然对上头的动静十分在意,便抓准时机,推着四轮车来到殿中,语气低沉的请求:
“自到了京口郡,阿母便给女儿托梦,说她本是师利菩萨转世,死后不会转世轮回,而是重新归位,她教女儿建一座庙宇供奉香火,来保佑广陵一脉千秋万代的基业。女儿醒后,以为建庙劳民伤财,便没有把阿母的话放在心上,结果就有了高七郎这番祸事。”
“女儿想,一定是阿母心中不快,才略施惩戒,只怕再拖下去,会有损她老人家的功德,也于国民不利,所以恳请父王母后拨下善款,建庙供奉阿母。”
在广陵王称帝之际,建庙供奉先王后?
王后高玉差点气得吐血,什么菩萨,什么归位,她精明老道,怎么可能看不出元祯想要造神!
大凡有人想要登基做天子,总会为自己编出一两个神异的故事造势,或是梦日投怀,或是与龙交媾。
这病秧子倒好,连自己的阿母都要渲染一番,她是菩萨的女儿,恒奴就是凡胎俗子,凡人今后怎么好跟菩萨女争位?
万万不能让她得逞!
王后不动声色,将藤球踢到元叡那边,她知道国库空虚,还要拿出银子养并州铁骑,于是故意道:
“只要利国利民,这就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可要建一座恢宏气派的大庙,才配的上师利菩萨。大王,您觉得呢?”
“国库空虚,太女自行在东宫祭祀即可,此事容后再议。”
听到不仅要建庙,还要建大庙,元叡果然否定,他对郑王后有感情,但国库着实拉不出多余的银子,总不好让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卒饿肚子。
若将元叡比作一只刺猬的话,看上去浑身冷冰冰的厉刺,实际腹下还有一点柔软,不过这点柔软,只分给了丹阳和麾下的将士们,其他人则是想都不要想。
“啪!”
一只金酒盅掷到地上,打了个转。
丹阳带着三分醉意站出来,踉踉跄跄踢翻周旁几位大臣的食案,跪到元祯身边:
“呵呵,父王母后,阿姊的祸事是高七郎带来的,既然国库空虚,何不让这笔银子从后宫的内帑出?总归都是姓高的嘛。”
内帑是丰厚,不过这钱是留作给阿恭当嫁妆的,只有嫁妆丰厚,阿恭出阁后才能讨郑氏欢心,才能在乾元家说得上话。
王后眯起眼,她看出来了,这两姊妹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想要耗空内帑,好搅黄了阿恭与郑氏的联姻。
想都不要想!
“内帑的银子也不十分的多,最近为操持大王登基一事,前几日我还下谕,要宫中缩减份例,就是东宫也不例外。”
丹阳醉笑:“国库,内帑都没有银子,那还怎么操持我的婚事?父王,我要以公主之尊下降!”
元叡见女儿松口,大喜过望,什么都应下:“好好好,亏了哪里父王都不会亏了你。”
“那我还要……”
丹阳按住额头想着,似乎还要讨些宝贝才满意,元叡怕她狮子大开口,忙捂住钱袋,让人把她赶出去:“左右,县主醉了,还不送她回宫!”
夺东宫卫率、为亡母建庙,太女简直把与恒奴做对写到了脸上。
原本还想留她条性命,王后挂着浅浅的笑意,看着萧国相等要臣去给太女敬酒,她攥着酒杯的手指泛白。
如今看来,太女是非死不可了。
大王忌惮左仆射手中的并州铁骑,不敢轻易动太女,她可不一样,后宫中,有的是磋磨人的手段,不死,也得让病太女脱层皮!
宫筵结束,殿外的天深沉如墨,风雪横扫,直扑檐廊,糊住了抬步撵宫人的眼睛。
踩着一脚深一脚浅的积雪,高玉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回到慈安堂,宫人的脚几乎快要冻僵了。
夜深风寒,她将萧夷光也带了回来,太女身边只有她一个坤泽,不折磨萧夷光,还折磨谁呢?
高玉深谙后宫斗争之道,她亲亲热热的将人从元祯身边带走,回到慈安堂,笑容不改,却将萧夷光晾在堂中站了小半个时辰,好好磨了磨她的锐气。
地龙烘的堂内暖融融的,高玉兀自去内间换下厚重的大衣裳,只穿着轻薄的青衫出来,而萧夷光穿着太女妃礼服侍立着,脸上的脂粉都被汗晕染了,只能用帕子略微擦拭。
见到她后,萧夷光将手帕收回袖底,态度十分恭敬。
高玉摆出笑脸,命人赐座,见她铅华尽去,肌肤却依旧白皙柔嫩,像上好的乳白缎子似的,心底蹿上嫉火。
“说起来,你与那罗延成婚多日,咱们娘俩还没好好聊过呢。”
亲手接过一盏六安茶,高玉先递给了萧夷光:“尝尝,这是我们渤海特产的绿茶,入口苦涩,却有回甘,恒奴阿恭都极喜欢。”
渤海二字,触动了萧夷光敏感的神经,使元祯瘫痪的毒药不也是出自渤海吗。
“谢母后赐茶。”
她笑着举杯饮茶,只让茶汤沾了沾嘴唇,就立马放下来,又装作擦汗,用帕子将唇上的茶水擦去。
高玉笑意不改,如寻常人家的长辈般,问起她们的房中私事:“你们成亲也有半年了,身子可有消息?”
萧夷光佯装羞涩:“殿下说,天下未定,最要紧的是收复中原,后嗣一事,看缘分。”
是缘分未到,还是生不出来?
饮了口茶,高玉对自己的毒药有信心,也不拆穿她,而是笑道:“说是不急,其实也急,大王着急看孙辈,你们也要上些心,不过,也不能太沉迷。”
“喏。”
“恒奴的侍妾桓三娘快临盆了,桓大郎也有了身子,倘若你再传出消息,咱们王宫也算是三喜临门了,哈哈哈。”
高玉拍了拍手,内间的珠帘碰撞,无声息的走出一个锥子脸的老傅姆,她模样丑陋,眼睛小的似乎只剩下一条缝,脸皮灰暗得像老树皮。
连商音见了,都小小的倒吸一口气。
“你瞧,咱们聊着天也忘了正事。”高玉亲昵道:“胡傅姆是宫里的老人了,我瞧你身边的人都年轻,没个倚重的,就让她去你们宫里帮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