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孤没事,高七郎允许你们进院了?”
  仿佛劫后余生,元祯话中充满惊喜,不等她回答,立马指着萧夷光道:“你来得正好,快把太女妃送回会稽,孤要与她和离——卢猷之?你怎么会在这里?”
  “卢将军是来接殿下和太女妃回建邺的。”
  上官校尉大致说了说当今的状况,只见元祯的脸由红转白,死死咬住嘴唇,屋内的氛围也变得尴尬起来。
  她竭力压制住情绪,也不赶太女妃回会稽了,而是抓起案边的念珠串,转了几转,和颜悦色道:“明月婢,你先出去,孤有话对卢将军说。”
  “不行,太女妃不能走。”
  卢猷之大步向前,目光从八娘的侧脸移开,严肃道:“末将这里还有太女妃的阿娘和萧九娘的消息。”
  “啪!”
  梅瓶落在地上,碎成四瓣,萧夷光如木头一般站住不动,卢猷之的话,就像海上风暴过后的天际漏出来的一线曙光,让她心跳加速,又惊又喜。
  “她们在何处?身子可都康健?”
  历经风波亲人在,对于萧夷光来说,这是何等的幸运啊!
  当然,事情并不能十全十美,当萧夷光满怀希望,问出:“我的阿母是否也随她们在一起?”时,她看到卢猷之沉重的摇了摇头。
  不过,能得到阿娘和萧恪的消息,就已经是极大的幸事了,萧夷光很快平复下心情。
  她先后找回了商音、魏十三郎、萧子敬,如今又即将跟阿娘九娘见面,或许哪一日,阿母就突然出现在她眼前了呢?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卢猷之接下来的一席话,更是像驱散黑暗的烛光,带给绝处逢生的两人巨大的惊喜:
  “左仆射听闻长安城破的消息,立马拿到了八万并州铁骑的兵权,带着他们杀进长安,怎奈何羌狗的兵马像流水一样,很快长安又被他们夺了回去。”
  “两方在长安的附近的州郡拉锯许久,我也是在这时投奔的左仆射,后来羌人袭击了铁骑的粮草,左仆射没有办法,只好收拢五万残兵,南下投靠广陵王。”
  五万并州铁骑!
  念珠几乎都要嵌进手里,元祯惊讶,并州铁骑与白袍军、虎豹骑齐名,当初大司马攻克长安时,并州铁骑首先登上的城墙,这可是精锐中的精锐啊。
  广陵王攻克豫州后,正在兵马疲惫之际,突然有一支精锐出现在眼前,试问谁能不动心?
  怪不得广陵王宁肯杀了使者,冒着得罪高王后的风险,将全部过错推到高七郎身上,也要与自己重修旧好了。
  卢猷之欣赏了一番屋中人脸上的表情,他微微笑着,又说出更震惊的话:“除了五万并州铁骑外,左仆射身上还有一道投名状,大王看到了君心大悦。”
  所有人齐声道:“什么投名状?”
  “是先帝的传位诏书。”
  萧夷光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问:“先帝?陛下驾崩了吗?”
  “是,羌人攻进长安后,在铜驼宫作乱,陛下受惊病重,等到左仆射夺回长安时,他已在弥留之际,驾崩前留下诏书,命广陵王继天子位。”
  卢猷之笑一笑,意气风发道:“大王已先在建邺大封群臣,他命末将请殿下速回建邺,共商登基事宜。”
  ————
  五万并州铁骑站在校场上,黑压压的极有震慑,一眼望过去,看不到边际。
  他们虽历经恶战,但威势不衰,因为与凶残的羌人交手过数次,眸中都充盈着凌然的杀气。
  校阅过如松树般伟岸的将士,元叡心中将他们与虎豹骑比较,赞扬不已,就是回到宫中,脱下戎装,还对着身旁内臣道:“有兵如此,哪里还用畏惧羌人!”
  如此良兵良将,不拘投了羌人,还是在中原自立,都可成就一番霸业。
  萧韶却忠于大周,毅然向他俯首称臣,还带来了先帝遗诏。
  登上天子宝座,是元叡一直以来的野心,可惜除了高氏等中原世家支持,江南豪族却怕他继位后就要北伐,还屡屡阻拦,让他极为恼火。
  有了遗诏,有了忠臣,看他们还怎么推三阻四!
  想起什么,元叡虎步走到长案后,拿出一副卷轴,交给内臣:“拿去,烧掉,不许叫人看到!”
  “喏。”
  卷轴里是他废弃太女的手谕,豫州平定,江州告急,即便郑伯康击退了羌人,实力定然大损。
  没了兵马,元祯手中也没有钱粮,此时废掉她,也不过挨几日朝中的非议,掀不起致命的风浪,元叡认为极为合宜。
  可惜,有了并州铁骑做底气,元祯的位子是暂时动不得了。
  真的要一个瘫子继承他打拼下的江山?
  不,绝不可能!
  元叡抽出挂在墙上的文松宝剑,猛的一劈,将长案从中间折开,再次坚定了废太女的心思。
  元祯性子文弱,如今天下大乱,正需要一位雄主,他不能眼看着祖宗的基业毁在自己女儿手里!
  内臣退出门,将卷轴藏在袖子里,没有去烧毁,而是走到了王后宫中。
  他一脸谄媚的问守在门边的傅姆:“胡傅姆,王后在宫里么?”
  ————
  对元祯而言,这几日的心绪怒、哀、忧、喜掺杂,她如同身处汪洋里的船工,一个大浪打来,本以为要命丧于此,却不料浪花只是淋湿了她的衣襟。
  要命的是,风暴过后,她想驾船回岸,却发现自己为了保全整只船,已经先把船桅砍掉了。
  明月婢卧床时的睡姿,也如船桅般端正,元祯翻了个身,盯着她的侧脸看了许久,突然有些庆幸,起码明月婢还愿意与自己同处一室,而不是与那个前未婚夫眉来眼去。
  说起来,卢猷之曾在斋堂时不分青红皂的打了她两拳,如此粗暴、蛮不讲理的人,明月婢倘若真跟了他,恐怕日子也过得不安稳。
  元祯捏紧拳头:“再怎么样,家暴的乾元要不得……”
  前两天,她还往萧夷光身上扔了一串念珠,元祯自我劝慰着,倒是把自己做得好事忘了个干净。
  耳边好像有一只蚊子,一直在嗡嗡嘟囔,萧夷光扭头睁开眼,将她的嘴捏住:“明日就要赶路回建邺了,殿下怎么还不睡?”
  元祯的嘴变成了鸭嘴,她“呜呜”了几声,发现说不出来,就抓下萧夷光的手,放在掌心握着,坦率而理直气壮道:“我错了!”
  萧夷光:“……”
  她侧过身,以手撑着头,另一手捻起元祯的碎发,轻轻扫在她锁骨上,好整以暇的问:“殿下错在哪了?”
  元祯早有准备,临睡前她为了这场道歉,特意请教过张十一郎,坤泽面对负心人时一般会说些什么。
  而张十一郎传授的招数里,恰好有这个问题,她心中窃喜,雀跃的将预备好的答案背出来:
  “我错就错在——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我没有珍惜,等到亲手推开后才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可以让我再来一次的话,我会跟明月婢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
  一阵恶寒滚上萧夷光的后心。
  第65章
  “我错就错在……一万年!”
  明月婢如玉的脸颊上第一次染上羞涩的红晕,元祯见了眉毛都飞上天了,非常得意,不禁在心里为自己打了个响指。
  凡事预则立,早做准备准没错,古人诚不欺我!
  岂料明月婢非但没有投入她的怀抱,感动的一塌糊涂,眼神还逐渐危险起来,问道:“这席话是出自那罗延的真心吗?”
  “自然是我的真心。”
  虽然是张十一郎教的,但每个字元祯都无比的赞同,说是出自真心,应该也没问题吧?
  萧夷光不与她纠缠,一语道破:“好,妾只喜欢那罗延的真心,若是张十一郎的真心,妾可不要。”
  元祯的手已经得寸进尺的剥下她中衣的领子了,倘若没有被拆穿,她还想得寸进尺些。
  “明月婢,你,你听到了我和张十一郎的谈话?”
  一心虚,元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她瞥了一眼明月婢领口下,遗憾的将手老老实实的缩了回去。
  “张十一郎说一句,殿下跟一句,学的那么入神,就连在屋里扫地的婢子都会背了。”
  说起来,萧夷光咬着珠牙,颇为难以启齿。
  婢子们听着了元祯的傻话,都捂嘴直笑,这等趣事传得比风还快,不大一会,满院子的仆役就都知道了太女为爱陷入癫狂。
  等到商音去问时,仆役已经将事情扭曲到了诡异的程度,他们谣传太女妃百般刁难太女,是个为追旧爱抛弃新欢的恶人,而元祯呢,竟是落了个万人同情的苦情角色!
  火盆里的红罗炭闪着零星的光,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源源不断的散发热度,让萧夷光的脸持续升温。
  “今后,离张十一郎远一点,这种胡话,也不要再说了,尤其是当着仆役的面,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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