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大周有厚嫁的风气,嫁进王公之家,所用花费更是数以万计,阿姊只做了几年郡守,压力可想而知。
  喉中涌上酸涩,萧夷光刚要出口感激,只听萧琼笑道:
  “明月婢,千万不要说谢字,听说你还活着,你不知道我与你阿嫂有多高兴。稚婢呢,上次见她时她才刚出生,把她抱来我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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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八日后,萧琼的妻子王遗姜也带着字画古玩珠宝首饰等轻便的嫁妆赶到,她还额外筹了一笔银子,打算陪萧夷光在建邺买笨重的家具摆设。
  哪知建邺城涌入的中原世家太多,他们租赁房子,把城内的家具用器给买了个精光,萧夷光与王遗姜转了几日,连床都买不到合适的。
  寿春县主听说后,干脆带着她们去了宣城郡,那里巨木多,又离长江远,可以从从容容地寻工匠定做。
  看过宣城郡的家具,虽不如长安,但比建邺要好得多,萧夷光择了几十样精美的,交付了定银,约定好日子要部曲来取。
  回到相府,已经是五日后,她们路过前堂,看到萧智容与萧琼面色不虞,寿春县主示意两人跟上,她先跨进堂,问:“你们这么早回府,是出什么事了?”
  萧琼躲开妹妹望过来的目光,垂下头,脸上尽是懊恼。
  萧智容遣开婢子,她对萧夷光道:“这几日宫中放出消息,大王命谢、顾、孙三姓献上府中坤泽画像,竟要在江南士族中为太女求娶正妃。”
  “我连着日子求见大王,大王皆不见。”萧琼重重叹了口气:“昨日传我入宫,却只是说了些中原世家南渡的事,至于你的亲事,则避而不谈。”
  第33章
  广陵王以萧琼出身兰陵萧氏,熟悉中原世家为由,加封她为黄门侍郎,负责北方世家、流民侨居江南一事。
  繁盛的建邺、宣城、吴兴等郡的土地都为江南世家大族所有,而南渡的北方世家多达上百个,他们都带着宗族、乡里、宾客、部曲,没有土地,迟早会变成新的流民生乱。
  北来世家既包括跟随广陵王南渡的广陵世家,也包括从长安等地逃出的中原世家,他们都是累世官卿,文化底蕴深厚,有不少通晓儒经、律法的人才。
  广陵王想要摆脱建邺豪族的制肘,自然就对这些人十分重视,不仅授渤海高氏、弘农杨氏数人以高官,还要将其亲族部曲安置到地广人稀的会稽。
  “王后亲弟高虢出身渤海高氏,大王擢他为游击将军,掌王宫禁兵,弘农杨氏中也有几名青年才俊,进了门下省……江南豪族唯有扬州刺史谢简等寥寥几人居高位,大王不肯分权给他们,只好用联姻安抚。”
  所以他才会赐给萧琼百绢百匹,又顺势委以重任,显然是想堵住萧氏的嘴,使萧氏不要再打太女妃位置的主意。
  八娘名满京华,长安多少好乾元求娶都不得行,如今要嫁一个病秧子,竟还遭到了拒绝。
  萧琼深以为耻,说话时不住偷偷去看八娘的脸,又为广陵王找了许多借口,生怕给她心中留下阴影。
  王遗姜脸上也挂不住,她生气道:“我们家难道是卖妹求财的人吗?再者说了,明月婢与太女两情相悦,更不会因区区财物就放弃感情!”
  退亲在即,萧夷光却比众人淡定得多,她心湖波澜不惊,一针见血道:“大王子嗣多,想要给江南士族外戚之荣,无需非用太女妃。”
  接着萧夷光讲出郊外帷幄中的事,广陵王见到她后由喜转怒,语气疏远,但她行事都恪守规矩,不清楚为什么大王的脸色会突然的变换。
  “我知道大王是什么心思。”
  开口的是寿春县主,知兄莫如妹,她的眉头越来越皱,少见的怒气冲冲。
  “八娘是个好坤泽,不嫁给那罗延嫁给谁?王兄是老毛病又犯了!”
  寿春在人前兄友妹恭,向来以维护元叡为主,这么恼怒的斥责,还是头一遭。
  萧夷光与阿姊们面面相觑,眸中疑惑不解,还是萧智容清了清嗓子,“夫人,这件亲事——”
  “不用你们管,明日我就入宫,不信大王连我都不见。”
  寿春全揽在自己身上,她与萧夷光相处了时日,觉得满城的建邺贵女加起来,都不及八娘的一根指头,就连有贤名的谢七娘也不例外。
  这样秀外慧中的八娘,她是越看越喜欢,恨不得今日就让人嫁给自己的侄女,当即又拉着八娘的手,安慰道:
  “八娘只管安心备嫁,得闲让阿娥陪你出去赏花,别只闷在府里,我有法子劝大王回心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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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晨起,饭堂里只有萧夷光、萧娥和王遗姜三人用早食,据萧娥说,她阿母天还未亮就急冲冲上妆,这会估计已经迈进了行宫大门。
  正如萧娥所料,寿春县主的确早在一刻钟前就下了车,昂首阔步地入宫找元叡算账,只是不到一刻钟,她又扶着婢子的手走了出来。
  广陵王携丹阳县主去东山练兵去了,自陆氏逃到豫州,建邺城内其余世家也蠢蠢欲动,元叡能征善战,打算秋收后就发兵征讨,断了他们的后路。
  寿春扑了个空,未免有些灰心,她在高玉的后宫中略坐了坐,顺带打听了下元祯的近况。
  高玉道:“建邺湿热,那罗延不耐高温,日中时会眩晕,太医来瞧,都说是中暑了。”
  明明回城那日,元祯还有些精神呢,寿春的心揪起来:“怎么不取冰来用?”
  高玉无奈一笑:“大王寝食朴素,更反对郎君女郎们享乐安逸,王宫不到八月,从不准开凌室。”
  “这是生病,哪能死板守着他的理?”
  寿春坐不住了,放下茶盏告辞:“王兄小气,做阿姑的不能坐视不理,我这就把相府的冰给东宫送去。”
  县主的马车来去匆匆,路过人挤人的朱雀大街,差点与一群郎君撞上。
  及时扶住婢子的胳膊,寿春才没从座上滚下去。
  她掀开帘子往外瞧,穿着绫罗绸缎的乾元飞驰而去,在他们宽阔的肩背中,寿春看到侄子元焘的身影。
  “恒奴这是去哪?”
  元焘率着渤海高氏的一群子弟,纵马狂奔,丝毫不顾街上百姓的安危,直到乌衣巷巷口才扶辔缓行,用力挺起胸膛,摆出一副高贵姿态。
  自广陵王放出口风要为太女择妃,江南世家兴致缺缺,他们瞧不上命不长久的元祯,暗地里却与元焘眉来眼去,纷纷将最出挑的坤泽留给他。
  今日,扬州刺史谢济设宴邀请元焘。元焘多日于诸府中应酬,看腻了世家坤泽,原是想推却不去,却突然想起谢七娘的冷艳的眉眼,他的心像羽毛拂过,痒得很。
  谢七娘瞧不上元祯,若他能娶到谢七娘,不就是在打元祯的脸吗。
  思及此处,元焘兴奋地推开怀中的桓大郎,让人备马去谢府。
  桓大郎翘着兰花指,猴儿皮糖似的缠上元焘的腰,娇滴滴道:“郡王刚陪臣妾坐下,不到一炷香时候就要走,是又看中了哪个坤泽?”
  “莫把孤想得如此不堪,这宫中孤不是最宠爱你?就是三娘也比不得。”
  “哼,三娘对着郡王就是块木头,哪有臣妾知情达趣。”
  “是是是,哪个都不如你。”元焘迫不及待见谢七娘,一通敷衍,才教圈在腰上的胳膊松了开。
  等到谢府坐定,谢济混迹官场几十年,眼角的皱纹都好几条,却笑得殷勤,愿与元焘一位十五岁的少年同坐一席,敬酒时连酒盅都要低他一头。
  元焘喝得半醉,谢济与几位陪酒的才俊将他吹捧到天上,又遣出伎子相赠。
  他晕晕乎乎挤出一分清明,只看了几眼美丽的伎子,假意推拒了去。
  谢济嫁女之心,路人皆知,才俊顺水推舟道:“郡王一定是中意七娘,才会洁身自好。”
  “七娘蕙质兰心,小王倾慕许久,不敢再耽误其他坤泽。”
  元焘坐直身子,挥手让莺莺燕燕赶紧走,挤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派头。
  谢济爽朗一笑,她亲自斟了杯酒,送到元焘手里:
  “正好,大王刚擢小女谢简为录事参军,马上就随军征豫,七娘后日辰时去白马寺,为她阿姊祈福,郡王不妨去见一面,也好叙叙旧情。”
  此举刚好挠到元焘的痒痒处,他喝光杯中酒,打算后日向谢七娘讨个贴身的香囊,拿回去挂在腰间,再多去元祯眼前转几圈。
  到时元祯的脸一定红白交加,气到吐血,元焘顿时乐不可支,就连骑在回宫的马背上,想到此处,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郡王,您笑什么?有什么喜事也说给咱们听听,让大家伙跟着郡王讨个喜气。”
  跟了元焘,就是最愚直的高氏子弟,也学会了察言观色,话里阿谀奉承的油水能装满三大缸。
  “还不是想起那个病秧子。”元焘凌空甩着马鞭,也不怕打到过路的行人,得意洋洋道:
  “她从前最爱七娘,要是知道本王与谢七娘私会,还要娶为妻子,恐怕能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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