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月 第62节

  她身上冰凉,而他无法温暖她。
  秦芷张着嘴。
  喉咙里酸涩痛意快要令她窒息,她双手僵在半空,无法拥抱,哪怕是最后一次,她听见自己说:“陈砚南,你别这样,真的。”
  “陈砚南,我不喜欢你了。”到底要用多少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陈砚南:“我不会信。”
  秦芷声音彻底冷下去,她说:“在我小的时候,经常会有大人跟我说我像我妈妈,我当时不信,现在我信了,我跟她是一样的人,我们都只爱自己。”
  “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我想要的未来,我不想浪费时间。”
  “好聚好散可以吗?”
  “……”
  她感觉到拥抱自己的人变得僵硬。
  秦芷死死咬唇,情绪被痛觉压制,她说:“陈砚南,我们别再见了。”
  —
  秦芷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宿舍。
  离开时陈砚南要送她回去,他一句重话都没对她说过,他拿给她外套,温柔说京市的秋天总来得这样早,夜里冷风刺人,别冻感冒。
  秦芷摇头拒绝,她自己打车回去。
  而转眼,她回到宿舍,坐在自己的位置,打开的电脑里还有未写完的简历,她敲着键盘,灵魂与肉/体分隔开,她凝视着眼前的躯壳。
  像个旁观者,不觉得难过,更多是麻木。
  宿舍的门打开,杨薇咦一声,说你也在啊。
  她准备考公,整日泡在图书馆,回来后没察觉秦芷的异样,她边洗脸边向秦芷吐槽,行测的判断推理有多变态。
  秦芷安慰她才刚开始觉得难很正常。
  “你说的对,以我的智商,多刷几套题就能理清逻辑。”
  杨薇敷上面膜,想看她简历做到哪一步,凑近瞥到她的脸色,在灯光下一片惨白,她问:“你脸色看起来好差,是不是生病了?”
  秦芷摇头,说自己没事。
  “你看着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杨薇探过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烧,她说:“我陪你去医务室吧。”
  “真的不用。”秦芷拉下她的手。
  “你这样,那我就打给陈砚南,让他送你去医院。”杨薇知道她看着脾气软,实则最倔,对自己极度不上心。
  她作势要拿出手机打电话。
  秦芷才有点活人气息:“别跟他说。”
  “你什么都不想跟他说,拜托,你们是男女朋友,你有点什么事麻烦他不是应该的吗?”奖学金的事也是,杨薇都觉得陈砚南太幸运,找了一位这么替他省事的女朋友。
  “不是了。”她轻声说。
  “什么?”
  秦芷说:“我们分手了,所以别告诉他,我休息一下就好。”
  杨薇表情变得错愕,好几秒不知道该说什么,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是问谁提出来的,又是为什么,他们分明一直好好的,从来没吵过架。
  分手分的毫无预兆。
  秦
  芷没说,只告诉她分手的事实,她也撑不住,说自己想要睡一觉,杨薇让开位置,她爬上床后躺下来,宿舍狭窄床铺此刻给足她安全感。
  她闭上眼睛。
  四肢如注铅般沉重,整个人如同溺毙,一直往下沉,她不想动,任由自己沉底,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等明天醒来,会是新的开始。
  之后几天里,陈砚南发过消息也打过电话,她的心裹上一层又一层壳,违心的狠话张口就来,态度越来越冷淡。
  最后一通电话里,两个人都没说话,只听到彼此细微的呼吸声。
  似乎宣告他们的感情耗尽。
  秦芷抿唇,声音冷透,她说这样真的很没意思。
  只这一句,她已经用尽全力,再多说一句,都怕伤他更重。
  陈砚南嗯一声,低沉嗓音在电话这端响起:“好好休息。”
  秦芷面颊全湿,拉黑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
  她开始收拾东西,他给的礼物实在太多,她一直珍惜地保存,很多跟新的一样,她全都放进纸箱里,最后将纸箱寄去公寓。
  杨薇看着秦芷忙前忙后,她始终不知道他们分手的原因,而秦芷除那天之后跟个没事人一样,她想安慰也无从下手。
  没过多久,秦芷开始投递自己的简历,在这方面她是新手,一些设计研发岗要求硕士起,她只能利用大四的时间在一些老师的项目里打杂,就这样边找边积累经验,最后成功面到沪市一家电气公司的研发岗位。
  也是在这段时间,她跟纪明佳有了联系。
  跟秦芷情况差不多,纪明佳家里不准备供她继续念下去,她打算工作两年攒钱后继续读研。
  她们一起合租,租了个一居室相对便宜的老房子。
  秦芷每天很忙,兼职,实习,毕设,所有事情压过来,纪明佳也一样,两个人对着电脑熬到深夜,天还没亮,又从床上爬起来。
  纪明佳知道秦芷跟陈砚南分手,她没问过,因为她们是同类人,比同龄人更早地认清现实,在不对等关系里,必定是要舍弃一些东西。
  比如自尊,比如敏感神经。
  但很难做到,她们的生长环境决定她们部分性格,她们拧巴,甚至自我厌弃,配得感很低。
  分手不见得是坏事。
  偶尔,秦芷也会跟叶奕然聊天,听她抱怨考研的痛苦,也从她嘴里听到陈砚南去了美国留学,叶奕然知道他们分手,始终觉得可惜,一直认为还有再续前缘的机会,所以明里暗里透露他的消息。
  “挺好的。”她说的真心话。
  叶奕然见她反应平淡,不死心地问:“芷宝,你们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
  秦芷低着头,声音平平:“嗯。”
  明明分手没多久,但遥远到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大学毕业后,秦芷回一趟通州,她陪陈爷爷住一段时间,给他取药,嘱咐他吃药,他肩颈不好,她给他买按摩仪,他们走出去,谁都会以为她是亲孙女。
  对于他们分手,陈爷爷没说什么,尊重他们的决定,他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这么多年相处,彼此早已经是亲人,这里永远是她的家。
  秦芷很感激,眼眶温热。
  到晚上,她仍睡那间房。
  床单是新洗过的,带着熟悉的清新气味。
  秦芷靠在床头,她偏着头,盯着书桌的位置发呆,她想到他告白的那天,他说他喜欢她,活到现在也没这么喜欢过一个人,问她自己够不够资格做她男朋友。
  她能背下台词,记得他每一个神态,就像是在脑中放映电影。
  秦芷垂眼轻笑,笑过后抱着枕头,整张脸埋进去,眼泪跟细微的啜泣声都一并被吞噬。
  再也不会有了。
  她喜欢的那个男生,看着她的眼睛说喜欢她。
  —
  陈砚南收到秦芷寄来的包裹是分手一周后。
  他拆开箱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并不意外,他送她的东西,她全都还给他,连人都不要,何况是东西。
  秦芷没有再回来过,留在这里的东西,也一样没拿走。
  陈砚南一件一件拿出来,连那条项链也一并还给他。
  他扯唇,笑意只剩苦涩。
  她是真狠心。
  这三年,说结束就结束。
  陈砚南关上箱子,就像从来没打开过一样,他置于角落,仿佛它并不存在。
  室内陈设保持着原样,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不多,没多少东西,但角落里,总会有她存在过的痕迹,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象到她在房子里来回走动的身影。
  卧室里,她的气息也来越淡。
  出国前,陈砚南买下公寓,请人定期打扫。
  周唯茵跟陈烬去机场送行,远在异国,让他好好照顾自己,他们有时间,会过去看望他。
  “走吧,爸妈就送到这里。”
  周唯茵想替他整理着衣服,被避开,她手尴尬地垂在空中,目光瞥到他背包的挂饰,幼稚且廉价,绝不会是他自己会买的东西。
  是谁送的不言而喻。
  周唯茵知道他们分手,具体原因不清楚,但不得不说,她松口气,免去一些麻烦。
  她也清楚感觉到这段时间,陈砚南比以前更寡言,冷硬的下颚线条,比任何时候都要冷淡。
  到底年轻,等以后再回看,这段感情什么也不是。
  “走了。”
  陈砚南上飞机,在位置上坐下来,他捏着小录音机,迟疑数秒后,他摁下按键,磁带缓慢转动,里面传来秦芷的声音。
  “陈砚南。”
  “在干嘛?”
  “要开心哦。”
  “……”
  就像她还在他身边。
  陈砚南偏头看向窗外,飞机穿越云层,一遍又一遍反复地听,他垂下眼皮,长睫挡住眼里的情绪,再抬头,眼角一点冰凉的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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