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23节
谢景熙眉心微蹙,真是没给她气得笑出声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讲条件,这人真是,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他脸色一沉,一副悉随尊便的模样,转头就走。
“啊啊啊,你等等!你等等!”沈朝颜慌了神,两步追上去扯住了谢景熙的袖子。
“我又没说不答应,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耐心?!”
她抱怨着,将手里的卷文狠狠拍在了谢景熙手上。
谢景熙解开看了一眼,将东西不慌不忙地收回衣袖,转身之前还不忘叮嘱,“出门之后先往南,到了光德坊再往东,记得避开坊间大路。”
“哦、哦好!”身后之人忙不叠地点头,撑臂一跃,从监窗上翻出去了。
室内烛火摇晃,夜风从沈朝颜离开的窗户探进来,把半开的窗扉吹得“吱哟”一声。
谢景熙叹气,行过去先替她抹掉了窗沿上的那只鞋印,又顺便合上了窗户。做完了这些,他才淡定自若地行出了灯烛作坊。
“大人!”
“谢寺卿!”
闻声赶到的众人一见谢景熙出来,纷纷表示关切。
裴真更是脸色惨白地围着谢景熙转了一圈,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才放了心似的叹出口气来。他后知后觉地往坊内瞟了一眼,正要问什么,却被谢景熙一个眼风扫得闭了嘴。
“谢寺卿可无碍?”金吾卫负责夜巡的中郎将上前,对他拜到,“下官办事不利,让谢寺卿受惊了。”
谢景熙没说什么,只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
然而这副神情看在有心之人眼里,自是认为谢景熙且惊且怒,只是当下碍于脸面,不好发作。
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最后还让嫌犯给跑了。中郎将战战兢兢,后知后觉地对身后侍卫吩咐到,“通知下去,今夜沣京全城戒严,加强巡逻,所有坊门严防死守,如有违反宵禁擅自出行者,可先提回衙门再审。”
“且慢。”
谢景熙打断中郎将的话,忖道:“若是谢某没有记错,方才那贼人将本官在灯烛坊放下后,应是独自骑马往城西去了。”他一顿,又道:“与其分散兵力四处搜寻,不如先往城西找一找。马匹目标不小,寻起来应是不难。”
就像是要应证谢景熙的话,话音落,金吾卫就有人来报,说有人在城西的居德坊附近,发现了一匹棕红色高马。
中郎将当即下令金吾卫整装,以城西居德坊为中心,逐门逐户排查。言讫又对着谢景熙一拜,带着金吾卫的人匆匆走了。
“大人?”裴真这时才凑了个脑袋过来,茫然不解地问谢景熙道:“那、那我们做什么?”
谢景熙回头扫了一眼大理寺众人,抬头望了望天,平静道:“时辰不早,今夜大家都辛苦了,就都先回了吧。”
裴真:“???”
*
沈朝颜终于跋山涉水地回到了沈府。
饶是有金没有出门,今夜沣京城里的动静,都让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子时的更锣早已敲过,已经是下半夜了。
有金实在是坐不住,也不管沈朝颜的吩咐,起身披了件兜帽就要出门。然而府门一开,她就和一个浑身湿透的黑影撞了个满怀。她张嘴要叫,被沈朝颜眼疾手快地捂住嘴,拖进了沈府。
“嘘——”
沈朝颜示意有金安静,顺势摘下了脸上的面具,“是我。”
有金愣了愣,看着面前那张熟悉的脸,嘴巴一瘪,抽抽噎噎哭诉到,“郡主你可吓死我了。今夜沣京城不知怎么了,奴婢刚从坊门转了一圈回来,听说似乎是在全城追捕一个什么逃犯,大理寺、金吾卫、左骁卫都出动了!”
有金一噎,看着沈朝颜越来越心虚的脸色骤然反应过来,忐忑问到,“不会……奴婢说的那个逃犯就是……”
沈朝颜果然指了指自己。
“……”有金懂了,但同时又觉得心塞。
沈朝颜没给她太多机会,一路拽着有金,从后门回到了寝间。饶是七月天气不冷,可夜深露重,又泡了一身的凉水,沈朝颜回来就打了好几个喷嚏。
有金连忙吩咐家仆烧了热水,等她帮沈朝颜把身上的湿衣退下,就被她小臂上几道触目的红痕怔了一下。
“郡主?”她蹙眉凑上去,“你这是……被烫伤了?”
“哦!”沈朝颜倒是云淡风轻的模样,随意道:“就是灯树砸下来的时候伸手挡了一下,刚已经浸了冷水吹了凉风,已经不疼了。”
“啊?!”有金听得一颗心都揪住了,“怎么、怎么还给灯树砸了?您没告诉他们您是昭平郡主呀?哪个不长眼的竟敢……”
“好了好了,”沈朝颜截断有金的抱怨,也没把当时的情况细说,只对她道:“你去找点药来替我抹一下。”
“哦,好。”有金点头应下,匆匆地跑了。
沈朝颜将身上衣物除尽,抬腿跨进了浴桶。
冰凉的身体被热水一泡,紧绷消融,瞬间就腾起一丝疲惫,她舒服地叹了一声,转身趴在了浴桶上。
手臂上的伤实际已经不痛了,昏暗的烛火下,那处烫伤像一朵肉粉色的花,在火光下轻颤。
沈朝颜盯着手臂发愣,因为一闭上眼睛,她就会看见灯烛坊里,翻身将她护在身下的谢景熙。
从小众星拱月,沈朝颜见过很多虚情假意和刻意逢迎,她身边多得是人随时可以为她去死,可谢景熙将她扑倒,世界翻覆的那一刻,她看见他水色火光之下的那一双眼睛。
他的眉眼生得那样好看,似有星火,让沈朝颜分不清这样的光亮是来自周围的灯火,亦或是她。
许是热汽蒸得她头脑混沌,沈朝颜竟然觉察出一点心悸。她自觉不该,然而怔忡片刻,脸还是热起来。
有金在这时推门进来。她手里端了个托盘,在浴桶周围绕了一圈都不知该放哪儿。
“郡主,”她捻起沈朝颜扔在矮几上的面具问:“这个面具奴婢先替您收起来?”
“嗯,你收吧。”沈朝颜心不在焉地点头。
等等!
像是被冷石击中,如潮心绪平复,沈朝颜清醒过来。
她怎么险些忘了?
方才劫持谢景熙的时候,她是带着面具的。所以谢景熙救她,并不是因为知道她是谁,而是……只当她是个夜闯南衙的女飞贼罢了。
可这人怎么这么滥情,还有空去紧张一个劫持他的逃犯?
思及这人最后竟然还一反常态地放了人……
莫不是看人家是个女的,就控制不住?
沈朝颜蹙眉,越想就越觉得谢景熙不是个人。
旖旎心思被打破,她干脆没了泡澡的兴致。沈朝颜披水而出,扯过浴袍往身上一套,对有金道:“你明日去宫里,帮我将李署令请来。”
“为何要等明日?”有金问:“奴婢现在就去太医署,把人给郡主叫来。”
“回来!”沈朝颜真是没给这人急急慌慌的性子气死,板着张脸道:“你这是嫌弃金吾卫没搜到沈府来,要去自投罗网是不是?”
她一顿,继续对有金道:“我是让你请李署令调配修复的方子,这伤虽不致命,留了疤可就不好了。”
“哦,好。”有金点头,继续给沈朝颜上药。
“还有,”沈朝颜道:“明日还得寻个机会进宫一趟,得告诉皇上想办法将今晚的事压下去,最好就这么不了了之。”
第21章
“什么?!”
紫宸殿里,李冕差点没被沈朝颜的话吓得背过气去。他看着面前若无其事玩着九连环的沈朝颜,一口气梗在了喉头。
“不是,”李冕为难,“朕刚在朝会上才发了顿火,要金吾卫和京兆尹彻查此人,抓捕归案,你这就来告诉朕说……那个人就是你?”
“昂~”沈朝颜扯下手里的铁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李冕真是要被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给气死了。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真的让金吾卫查到沈朝颜身上去。
稳定好情绪,李冕心平气和地坐下来,看着身侧的沈朝颜问:“所以昨晚,阿姐是去案牍局找线索了?”
“嗯,”沈朝颜点头,放下了手里的九连环。
“那阿姐可有什么发现?”李冕问。
不说还好,一说沈朝颜就来气。折腾半天找来的卷文给了谢景熙不说,还让她发现谢景熙居然是个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登徒子……
她颇为不悦地摆摆手,语气沉沉地答了句,“被谢景熙拿走了。”
李冕了然,继续追问到,“所以阿姐为什么会去案牍局找卷文,是发现了什么么?”
说到这里,沈朝颜倒是被提了个醒。她突然来了精神,转头问李冕到,“陛下还记得昭化元年,陛下刚继位之时的那场瘟疫么?”
“啊?”李冕愣了愣,不解道:“怎么陈尚书的案子还和那场疫病有关?”
沈朝颜没有否认,只是问他到,“陛下可曾察觉那场疫病有何怪异之处?”
李冕想了想,道:“若是朕没记错的话,那场瘟疫爆发的时候朕登基不过三月。当时有谣言说新帝不详,天欲亡周,还是沈仆射亲自去丰州驰援的呢。”
听李冕这么一说,沈朝颜倒是全都想起来了。
六年前,位于丰州北境的石堡县确实爆发过一次瘟疫。
此病极具传染性,家中只要有一人得病,全家便无一能幸免。初时患者只是咳嗽流涕,与普通风寒别无二致,故而一开始很多人并不上心。但一两日后,病症便会转为高热不退,很多人就此一病不起,死亡率极高。
疫情来势汹汹,不到半月的时间,邻近几县便都开始出现相同症状。等到急报传达沣京,丰州几县的疫情已呈不可控制之势。
有心之人趁机开始在京中散布谣言,说瘟疫乃大凶之兆,预示新帝亡国。
谣言和疫情愈演愈烈,州县人人自危。各州开始颁布封城条例,就连一向繁荣的沣京都不例外。
沈朝颜还记得,那段时间的朱雀大街整日关门闭户,静如鬼城。而也是在这时,身为尚书右仆射的沈傅开始以雷霆手段接管朝中事物,第一件事,就是往丰州驰援。
可是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样严重而浩荡的疫情,只过了短短两月便被完全控制,甚至连沈傅的车架都还没赶到丰州。
危机解除,谣言破灭,沈傅因着政务繁忙,在丰州稍作停留便回了沣京。李冕因此在民间赢得了第一波声望,临政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本只是司兵的魏梁,破格提拔为丰州刺史。
这么看起来,这个故事也算是全须全尾,圆满落幕。
也不知跟丰州刺史魏凉之死有什么关系……
“阿姐?”李冕见沈朝颜想得投入,忍不住追问到,“阿姐想到什么了?”
沈朝颜没搭理他,而是兀自问李冕到,“关于瘟疫的事情,谢景熙可有跟陛下说什么?”
李冕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