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绯闻日志 第21节

  “然后呢?”她看谢景熙似是没懂,又解释道:“我要做什么?”
  谢景熙却还是那副冷沉的表情,垂眸瞟她一眼道:“郡主这么有主意,会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说完广袖一甩,留给沈朝颜一个冷嘲热讽的后脑勺。
  沈朝颜:“……”
  “郡主!”
  台阶下,有金坐着沈府的马车,等在大理寺门前。
  许是第一次见沈朝颜这副打扮,有金好奇地东问西看,倒也帮她转移了些注意力,懒得再跟谢景熙计较。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车。
  沣京城里的暮鼓敲了第一下,各坊的门开始陆续准备关闭。
  沈朝颜单手撑头靠在车窗上,只觉视野里亮起一片光晕。有金笑嘻嘻地捧来盏烛灯,然后从怀里摸出个纸卷。
  沈朝颜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有金缓缓地将那纸卷展开,露出顶头上两个正楷的大字——悬赏。
  “这是……”沈朝颜蹙眉,问话被有金抢白道:“之前郡主不是让我去把另一张解谜悬赏找来吗?”
  她邀功似得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笑道:“这是我从大理寺外面那个告示榜上揭的,您看看。”
  沈朝颜恍然,接过有金手里的告示,借着车里的烛火看起来。
  若是没有记错,当日在大理寺公堂上,仵作是说有两块凶手在现场留下的碎玉。如果陈府发现的那块已经解了,那这块应该就是丰州刺史身上发现的了。
  沈朝颜思忖着,沾了车里的茶水,在小案上写起来。
  她也同样尝试用之前的方法,想将碎玉上面的符号排列起来,但似乎不太行。思及丰州刺史死于陈尚书之前,于是沈朝颜把组合的序列往前退了一格。
  很快,七个汉字便在沈朝颜的指尖浮现。
  她接着又将这些字组合了一下,发现凶手在碎玉上留下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谜题:寒鸦多少又翻飞。
  一旁的有金看得五官发紧,问沈朝颜,“这是什么意思?”
  “疫。”
  沈朝颜喃喃,又兀自解释,“多少就是几,飞字翻过来加一点,就是那个病字旁。所以……这是个疫字,瘟疫的疫。”
  “啊?”有金张了张嘴,不解道:“陈尚书那个仇字都好理解,这个疫字……难道是说,丰州刺史死于瘟疫呀?”
  沈朝颜没答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继续道:“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丰州确实发生过一次瘟疫。不过不是最近,而是六年前,皇上登基后不久。”
  “所以这个疫字是……”有金嗫嚅。
  沈朝颜道:“凶手应该是想告诉我们,刺史的死,或许与六年前的那场瘟疫有关。”
  “呀!”有金双眼发亮,拍手道:“那我们赶快回去告诉谢唔唔……”
  话没说完,有金被沈朝颜捂着嘴拖回了马车。
  “嘘——”
  她压低声音,生怕隔墙有耳被人听去了似的。
  谢景熙这个人这么讨厌,刚才跟她耍了威风,她哪有舔着脸又去送线索的道理?再说这个线索是她凭自己的本事拿到的,跟他谢景熙没有半点关系,倒不如趁着现在,先去案牍局寻一寻相关记载。
  思及此,沈朝颜将有金的脑袋转过来,对她道:“不告诉谢景熙,咱们自己查。”
  *
  大理寺,讼棘堂。
  亥时的更锣已经敲过多时,谢景熙正整理着桌案上的卷宗,裴真行了进来。
  “大人,果然有情况。”他说的一脸得意,一副谢景熙料事如神的样子。
  “什么?”执卷的手一顿,谢景熙不明裴真所指。
  “大人之前不是让卑职派人盯着沈府么?”裴真道:“方才眼线来报,说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短打的人,从沈府偏门出去,往南衙这边来了。”
  沈府?南衙?
  两个关键信息,让谢景熙一听便蹙起了眉。
  沈朝颜这人怎么回事?
  下午才跟他信誓旦旦约法三章,当晚就可以翻脸不认。
  胸口仿佛堵了块生铁,谢景熙觉得额角两侧的太阳穴,立时就跟着突突地跳了起来。
  “大人?”裴真不懂谢景熙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凑过去又唤了声,“谢寺卿?”
  “啪!”
  面前的案卷被重重地拍在桌案上,裴真吓了一跳,抬头只见莹莹烛火之下,谢景熙绷紧又松开的侧颊。
  “你让那两个眼线把人盯紧了,有新的情况立即回报。”
  “是!”裴真领命要走,被谢景熙冷着声音又叫了回去。
  “另外,让大理寺的巡捕随时待命。”谢景熙吩咐着,神情冷淡地又埋回了案卷。
  “一旦确定位置,你可先通知他们过去。”
  *
  亥时三刻,门下省案牍局。
  深夜寂寂,街道房舍都像是浸透了浓墨,沉入酣眠。月色之中,一抹黑影从墙头跃下,几跳几落,很快便从案牍局的西南角翻进了后院的馆舍。
  沈朝颜从腰间摸出匕首,在窗隙间反复地划拉了几下。随着一声轻微的响动,那扇海棠纹茜纱窗就被她挑开了。她四周打望了一圈,从外面撑臂跃入。
  馆舍里漆黑一片,除了几个书架的轮廓,几乎难以辨物。空气里弥漫着陈旧纸张所散发出来的潮气,隐约呛着些灰尘,微微刺鼻。
  “嚓——”
  一束火光在手中点亮。
  沈朝颜举着手里的短烛,在馆舍里仔仔细细地找起来。
  这里是朝廷用于收存各地呈状和州县志的地方。所以要想知道六年前那场瘟疫的细节,从丰州官府呈报上来的公文开始查,是最直接的方法。
  思忖间,沈朝颜已经行至一排檀木架前。
  微弱的火光下,一卷卷州府呈文出现在眼前。沈朝颜并不知道这些公文都是如何排序,只能从头开始翻看。
  亥时正刻的更锣响起,邈远地从沁凉的夜里漫过。
  指尖微滞,沈朝颜的目光在面前一卷略微泛黄的卷文上停下了。她将手里的烛火凑近了些,终于看清了卷文上那行工整的小字。
  就是它了!
  沈朝颜心情激越,将案卷从架阁上取下,认认真真地别在了后腰。
  而也是在这时,寂静的夜里乍然想起铜锁撞门的响动。
  沈朝颜怔忡,可不等她先听明白,下一刻,便是嘈杂纷乱的脚步。
  茜纱窗上几点明灭的火光次第延展,从外面涌入,像一瞬倾泻的山洪。看这样的来势,根本不可能是夜里的巡逻偶然路过。
  “大人。”
  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沈朝颜怔了怔,听他继续道:“据来人报,那夜闯大牢的贼人,就是逃到了这里。”
  什么夜闯大牢?什么逃到这里?
  沈朝颜听得一头雾水,但有一件事确实明白了。
  外面的人是裴真,故而他口中的“大人”,便只能是谢景熙了。如此,无论她是不是那个夜闯大牢的贼人,但凡她被外面的谢景熙撞破身份……
  她咽了咽唾沫,四下张望一阵,想起来——门下省,那可是起草和存档圣旨、内阁草案和政令的地方。
  思及早上两人才做过的约定,沈朝颜忽然就看见了,自己与青灯古佛相伴的下半辈子……
  然一切都不等她细想,沈朝颜听见那个一向冷淡而疏离的声音。
  他说:“围起来,若有反抗,杀无赦。”
  第19章
  说的是“杀无赦”,但谢景熙给出的手势却是“不可冒进,留活口”。
  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诈一诈里面那个胆大包天又言而无信的女人,看看有没有可能让她放弃抵抗。
  然而谢景熙的盘算随着馆舍右后窗的一声惊响一齐破碎了。杂乱之中,似有什么重物撞上监窗,发出轰然碎响。
  巡捕队一怔,纷纷持剑往屋舍后面围绕而去。
  “砰——”
  又是一声与方才一模一样的震响。只不过这一次,声音是从另一个方向传来的。
  刚走没几步的侍卫愣住,一时竟不知该先往哪边去。
  谢景熙轻哂,只觉这人不愧是心眼子比头发多,走到山穷水尽还不忘困兽犹斗。他的面色沉下来,右手举起轻轻一挥。
  侍卫们得了指令也不再多等,扬起手里的长剑就要破窗而入。
  变化只在一瞬。
  馆舍的正面,两扇紧闭的门扉骤然飞开,一大团着了火的东西先被扔了出来。侍卫一惊,齐齐往后退避。
  然那团东西并不是朝着馆舍正面而去,而是不偏不倚地堵在了右侧的廊道。因着方才第一声响动,大部分侍卫都被引到了右侧的廊道上,如今这一招倒是将他们都暂且困在了一边。
  火光炽盛,场面又过于混乱,众人缓了几息才将面前那一堆熊熊烧着的东西看清——是一团浇了火油的纱帘。
  这样的东西除了拖延时间,不具备任何杀伤力,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沈朝颜也只是才冲下了廊道而已。左右不过三丈的距离,只要侍卫们从廊道跃出,五步之内便能将她擒获。
  故而沈朝颜一开始,便没想着只凭借自己就能突围。
  好在饶是人影火光纷杂,隔扇门一开,沈朝颜还是一眼就瞧见了紫衣玉带的谢景熙。要怪也只能怪闻名沣京的谢寺卿,姿容实在出众。
  既已锁定目标,沈朝颜只管往前疾冲。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她甚至能感觉到被追兵带起的地面震颤。
  一阵罡风擦过耳鬓,在后面的人将手扣上她肩膀的最后一刻,沈朝颜拔出腰间匕首,侧身一转,将谢景熙牢牢地控在了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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