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谢霄北走入病房,看着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沈南意,微提西装裤管,坐在床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听到他的声音,闭着眼睛装睡的沈南意睫毛轻轻的眨动了数下,然后她猛然坐起身,扑到谢霄北怀里,紧紧搂着他精壮的腰。
  她抱的很用力、很用力,似乎溺水濒死的人抱住求生的浮木。
  谢霄北顿了顿,大掌轻轻抚摸她的长发:“……想看那个日记吗?”
  沈南意闭着眼睛,听着他胸腔内炽热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像是她自己也活了过来,良久后,她轻轻摇头,可口中哑声说的却是:“我……十岁那年,已经看过了。”
  因为觉得自己一直不被父母所爱,心灰意冷的小南意却阴差阳错看到了母亲在孕期亲手写下的日记。
  上面的字里行间都是对她这个女儿到来的憧憬和喜爱。
  看到日记的那段时间,她再次怀抱起希望,觉得母亲是爱她的,可能,可能只是人和人之间表达爱意的方式不一样。
  可,不是的。
  李见女曾经对还未出世的孩子抱有过真挚的母爱是事实,不爱沈南意,没让有记忆之后的沈南意感受过真切的母爱也是事实。
  “我母亲……原名是叫李贱女,卑贱的贱,是她上学时遇到的一位女老师在点名时看着她的名字沉默许久后,在张贴出名字是把卑贱的贱改成了看见的见,这才让她得以在日常学习里免于同学异样目光……”
  “我父亲是家里的私生子,用手段间接造成了两个同父异母兄弟的死亡,才得以被爷爷认回来……”
  “他们一个献祭亲情,一个满手血淋淋,同样在最不堪处境里携手走出来的他们,相遇之后就是一拍即合。
  他们合作无间,从各自家里最不被看好的孩子,成了最扬眉吐气的那一个。
  他们本该在得到一切后夫妻恩爱,可是人总是贪心,总是会向往自己自幼就没能得到过的东西——那些看似天真无邪,不是如同他们自身那般满腹心机算计的年轻男男女女们。
  在我出生后,许是生活的平静缺少刺激,也可能本身他们血液里涌动的就只有躁动。
  当其中一个人迈出出轨的那一步后,就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他们太相似,相似的刺眼,相似的卑劣,仿佛一看到彼此,就是在提醒一路走来的自己曾经是多么的卑劣不堪,他们相互折磨,甚至私心里阴暗的都在希望……
  希望维系他们最强的那根纽带莫名其妙的断裂……”
  沈南意深吸一口气,沉默了沉默。
  这个纽带就是她。
  沈自山和李见女希望……她死去。
  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谢霄北手掌握紧,深沉如夜的眸子在眼底沉下一片暗影。
  沈南意的声音继续:“两只阴沟里一起爬出来的老鼠,见证了彼此最不堪的曾经,所以即使后来一只成了龙,一只成了凤,每每再看到彼此,两只老鼠就会下意识想起自己曾经是怎么在下水道里阴暗扭曲的爬行。
  他们最般配,却永远最不合,两片完全一样的拼图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拼在一起,除非……有一片拼图变得残缺,又或者两个人都重新变得残缺。
  老鼠重新变回了老鼠,才会彼此依靠,才会最舍不得对方,是不是……很可笑?”
  说着最后一句,沈南意扬起头笑着问谢霄北,“是不是很可笑?”
  沈南意她什么都清楚,很久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一切也把自己的父母看的很明白。
  有病的从来就不是她,是她的父母。
  “他们逼我吃药,因为我后来很不听话,他们带我去看心理医生,让医生每次都给我开很多很多药,我的抽屉里药都吃不完,我有一次,把所有的药捣碎,当着他们的面全部喝进肚子里……你知道,人在小时候最无力的时候,对死亡最顶级的幻想,就是想象父母跪在自己尸体前忏悔的场景……”
  死亡不是为了解脱,而是一种扭曲的复仇。
  沈南意声音逐渐夹杂上自嘲:“可是那天,家里来客人了,我闹出的动静太大,他们扇了我一巴掌,说我疯了,让人绑着我送到了医院洗胃。”
  一下午,沈南意靠在谢霄北怀里说了很多很多沈家的事情,好像要把自己年少时在家里经历的一切都说给他听。
  等她说累了,慢慢就没有了动静,谢霄北侧眸看她,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只是眼尾还红着。
  她明显想哭,却又在潜意识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样的父母不值得她掉眼泪。
  “北爷……”
  在病房门口等待了许久的杨秘书见谢霄北将沈南意动作轻柔的放到床上,知道沈南意睡着,这才低声道:“李见女死亡的消息传来后,陈知晓就带着那个小男孩说要继承沈家的家产。”
  谢霄北冷然回头。
  杨秘书被看的脊背一凉,“……说是……说是当时拍到了沈小姐把自己亲生母亲推到火海里的画面……”
  这便是威胁了。
  谢霄北闻言轻蔑的冷笑,“让她来找我。”
  杨秘书无声的咽了下口水:“是。”
  沈自山比李见女提前离世一周,葬礼却简陋的办在一起,负责这场葬礼的人是……沈之延。
  一个毛头小子,还是个私生子没有人会卖他这个面子。
  前来吊唁的人凑不到五个。
  沈之延从葬礼现场离开就被陈知晓送到了沈南意的病房前,被保镖拦住,就在陈知晓的示意下,站在门口冲里面喊。
  怨恨沈南意把他刚认回的亲生父亲害死。
  第167章 季军像极了安澜
  沈南意缓步走出来,对上沈之延那张酷似沈自山的脸,然后又把视线移到陈知晓的脸上。
  “看来是我一开始把你想的太聪明。”
  陈知晓梗着脖子抬起头,举着手中沈家起火现场的视频:“我聪明不聪明无所谓,只要沈小姐是个聪明人便好。”
  视频中能清晰看到沈南意跟李见女在火海中拉扯的画面,却偏偏在李见女自己跑入火海时,镜头一偏只拍到大火。
  当镜头再从大火对焦到人身上时,只拍摄到沈南意浑身颤抖,伸出手紧紧捂着嘴,眼睁睁看着李见女被大火焚烧的画面。
  任何不明真相的人看到这段视频,会做出的下意识揣测便是——沈南意跟李见女发生纠缠,将李见女推到了火海。
  “呕——”
  沈南意看着视频里的内容,仿佛再一次听到了李见女被烧的皮开肉绽的声音,仿佛耳边还充斥着李见女的惨叫……
  “呕——”
  沈南意不受控制的颤栗,感到恶心、作呕。
  陈知晓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说出自己心中早就筹划好的目的:“你自愿放弃沈家的一切家产,另外给我三千万的现金,我会当做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你可以继续攀附谢霄北,母凭子……”
  陈知晓的话还没说完,沈南意就跑去了洗手间。
  陈知晓想追上去,却就被保镖伸出手
  拦下。
  陈知晓不甘心的冲着沈南意的方向大喊:“你不要妄想以为谢霄北能从我这里拿走视频,我见不到钱绝对不……”
  “罢休”二字没开口,余光便看到一道凌冽冰寒的高大身影。
  谢霄北漆黑的眸子一片冷凝,陈知晓陡然间就遍体生寒,二话不说拽着沈之延快速离开。
  谢霄北理了理袖口,侧眸沉冷睨向杨秘书。
  杨秘书心下一紧,连忙致歉:“陈知晓坚持索要沈家的全部家产,狮子大开口还额外要求三千万的现金,才肯当面交谈,所以……”
  近日杨秘书忙于公司事务,陈知晓在交换条件上又不肯妥协,是以……拖到现在还未解决。
  谢霄北神情森冷,“敲诈该是什么罪?”
  杨秘书自然也想过这一点,只是,“……若对方狗急跳墙发布了视频……”
  谢霄北削薄唇角薄冷勾起:“两年前,程家一旁酒醉玷污了一良家女,三日后事情便稳妥落地。”
  杨秘书咽了下口水,停顿不过两秒,便想起了事情始末:“……是,多谢北爷提醒。”
  谢霄北没再多说一字,缓步上前,长臂伸出扶住脸色苍白走来的沈南意。
  沈南意朝四周看了看,没再看到陈知晓的身影,仰头问身旁的男人:“他们人呢?”
  谢霄北淡声:“走了。”
  沈南意咬唇,“陈知晓她刚才拿着一段视频,她……”
  谢霄北按住她瘦削的肩膀,把她按在病床上:“视频的事情杨秘书会去处理,你脸色很难看,好好养胎。”
  身后被放上靠枕,沈南意靠坐在床头,原本水润的唇瓣没有了往日里的娇嫩,人病怏怏的,像是精美却易碎的瓷器。
  谢霄北见她在医院养着这些天,非但没有把气色养回来,反而一日日憔悴下来,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抚摸过她隆起的腹部:“身体还是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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