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重生) 第278节

  “而天下人却只把罪责怪到您的头上,恨不能将我严家上下碎尸万段!
  “如今他得尽了好处,开始卸磨杀驴,说杀就杀,说整就整!他可曾顾忌半点情分?”
  书房里充斥着他激昂的语言,窗外的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严颂喉咙抽了两下,说道:“可你父亲贪墨军饷,却不是他的主意……严家纵然有功,也的确有过,胳膊拧不过大腿,这天下终究是他的,难道我们还能跟他去理论吗?”
  “关键是他如今只论严家的过,不论人家的功!”严梁上前,“您自幼教导孙儿忠孝仁义,孙儿不敢忘!
  “只是他不仁我就不义!
  “这天下我也不要他的,但这个皇帝不行我们就换一个!
  “难道天下只有东宫一个皇子吗?
  “湖北德安那位与东宫同岁的宁王,当年差一步就是储君人选,他莫非不想上位称帝吗?!”
  严颂望着眼前激昂的年轻人,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捂他的嘴。
  家丁在门外叩响了门:“老太爷!大理寺那边传消息来了!”
  “何事!”
  祖孙俩同时转身。
  家丁颤声道:“送信来的人是吴大人的人,他说今日一早,御史言官又把严家告了一状!
  “他们把老爷当初在祖籍选王气之地建宅之事翻了出来,另外又不知从哪里听到的风声,竟然诬告老爷暗中通倭,大理寺不敢擅专,方才将状子与一堆所谓的证据全都传交宫中了!”
  屋里顿时静默。
  严颂身子晃了两晃,跌坐在椅子上。
  “当年堪舆的地师不是都已经处理过了吗?为何还是让他们抓到了把柄?这通倭又是怎么来的?!”
  他攥进了拳头,冒出泪光来的双眼露出了几分茫然。
  “祖父!”严梁望着他,“这就是现实。倘若我们还是选择隐忍,那日后像这样的状子,还是不断会有!
  “严家掌权太久了,做下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完全不留手尾。
  “这些破绽会被他们抓住,然后像钝刀割肉,一点点将我们磨损致尽!
  “时至眼下,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就算此番皇上还会给我们一条活路,也终有一日会彻底成为弃子!
  “难道您还要犹豫吗?”
  严颂抬起双眼,张了张嘴,却未曾说出话来。
  严梁绕到他身侧:“往年宁王府的人入京讨年例的时候,是我接待的。我认识王府的长史,从前南下的时候也见过宁王。
  “京畿舆图我已经找到了最详尽的版本送过去了。只要你我准备好了,宁王府十日之内会做好抵京奔丧的准备!”
  严颂道:“你是何时开始筹谋的?难道你早就存了拥护宁王之心?”
  “我没有。”他摇头,“但当初明明皇上对宁王更加宽容,李泉一干人还是坚持论长幼支持立裕王为太子,宁王有理由恨这些人。
  “我只是在父亲死后,派人去宁王府问候了一番。”
  严颂望着这个一手养大的长孙,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他纵然也欺君,也弄权,但他跟着皇帝一路走来,几十年连快石头也捂热了,一辈子也没有想过背叛皇帝,他想着那些清流就算把他们严家掘地三尺告个遍,也不可能把他和谋逆两个字上扯,没想到最终却要落实在孙辈身上。
  “陆阶已经入阁了,搞不好哪天就成了首辅。朝中能死能一个杨廷芳,就能死第二个。”
  严梁手抚着书架,缓声道:“前阵子皇上已经下旨,等沈博回来之后便让他调离兵部,这正是我们最好的机会,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孙儿说尽了利弊,权势人脉都在祖父手上,全凭祖父定夺。”
  他转过身来:“祖父想沉沦吗?若您想,孙儿又岂敢违逆?
  “自然也是会带着一双儿女陪祖父到最后。
  “到时哪怕我严家人的血淹没了整个菜市口,孙儿能够陪伴祖父,也无怨无悔。”
  严颂喉咙发紧。
  透过窗户望着这座由自己一力建起来、并且发扬光大的偌大门庭,想到许多年前进京赶考之前在祖宗灵前许下的承诺,他颤须片刻,又缓慢地坐回了椅子之上。
  第413章 路引
  派出去的人在胡玉成那边碰壁的消息虽然不见得阖府皆知,但一大早从上房透露出来的肃杀的气息,依旧随着秋风感染了每一个人。
  而当分担了家务的庶子们把严家又被告状的消息带回府中,内宅之中就更加惶惶然了。
  每一个进入到这座府宅里的人,都是为了求取平安富贵,倘若平安富贵也成了泡影,这谁还能坐得住?
  管事娘子们找不到严梁,便把话到了严渠这里。
  严渠岂是什么善人?
  拎着把长剑闯入后宅,连刺了两个丫鬟,把一干女眷吓得尖叫连连,却更是惹的哭声不止了。
  严梁的人把他找到后,拖拽着来到长房。
  严渠也猜到此番发疯定然落不到好果子吃,进门就跪下来。哪知道严梁只是让人捡了他的剑,掏出他一贯雪白的帕子,一面擦拭一面跟他说:“你从护卫里精选出两批人来,一批至少三十人,一批十人。
  “天黑之后,人多的这一批从南门出,人少的这批从北门出。
  “然后你穿着我的衣服,乘着我的车马,跟着人少的这批护卫从北门出去。”
  严渠愣住:“大哥在筹谋什么?”
  “不要问。”严梁把擦好了的剑插入几案,“途中不管见到什么人,你就只管往南边走。
  “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要露面。”
  “那我还回来吗?”
  “当然回来!”严梁目光像是湖水下藏着的刀子,“露面之后你就回来。路上若遇有意外的情况,看这个锦囊便是。”
  一个锦囊抛到了严渠怀里。
  他还想问,严梁却已经出去了。
  ……
  沈轻舟和杨伯农连夜把陆阶交代的事情办妥之后,果然朝中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每个人都在观望严家的应对,又或者是在期待当前朝堂之中东西两股风究竟谁胜一筹?
  陆阶今日往内阁去的晚了些。
  一进门衙役便跑过来:“大人,皇上一早派人传来口谕,请大人三日之内将周胜一案所有的涉案赃银,全部按照册簿上的数目清点要入国库!”
  “三日?”
  陆阶立刻在门槛下停步。“谁来传的旨?”
  “是黄门郎刘毅。”
  陆阶目光一闪,扭头看着自己案上那成堆的册簿,许久才说道:“知道了。”
  太尉府里,陆珈已经听了一早上街头的消息。
  银柳他们不停地前来禀报酒楼茶室之中为此下赌注的人已经多到何种地步,被打发去大街小巷里探听各家官户反应的护卫,也眉飞色舞的回来告知那些墙头草们正打算偏向哪股风。
  只有前世亲眼目睹过严家绝地求生的陆珈,不看到铡刀落下来,根本不会放心。
  秋娘来看望她,陆珈顺道把她留下来:“不知道严家那边会干什么,您住一阵子再回去。”
  秋娘着慌:“我还特意养了几只药鸡给姑爷补身……”
  “鸡也接过来。”
  秋娘无语了。
  拂晓在此时走进来:“陆大人那边派杨先生来传话,说是今日被公务缠住了,恐怕无暇抽身,昨夜里商议之事,恐要大公子和少夫人都盯着点了。”
  陆珈敛色:“杨先生呢?”
  “杨先生赶着回陆家面见二老爷三老爷,只是留下话来就走了。他说陆大人奉旨三日内清点周胜疑案所有的涉案赃银,这本该半个月才能完成的,如今不得不全力以赴了。”
  陆珈神色更加收敛。
  她扭头看秋娘:“您看吧?连父亲都让严家的人给盯得抽不了身了,还住不住?”
  秋娘彻底闭嘴。
  陆珈也默然。
  凭陆阶的能力,内阁的事务不可能应付不过来。皇帝突然下这变态的旨意,唯一的可能就是严家又使了什么阴招吹了耳边风,把陆阶给缠住了。
  服侍了皇帝多年,严颂这一点办法还是有的。
  缠住陆阶当然是另有目的。
  而杨伯农竟然连入府说个话的工夫都没有,就直接奔回去寻二叔陆陵和三叔陆阮,一定是情况还比他所说的还要棘手一些。
  不过由此一来,足见严家果然不甘心等死。
  秋娘问:“你要不要去寻姑爷?”
  陆珈道:“不必,他自然也知道消息了。外面的事情他会安排,我们听着就是。”
  担心她还惦记着那几只鸡,又道:“我打发人去接鸡。”
  秋娘觉得到没这个必要,但陆珈已经把人打发去了。
  想想便瞥着她的肚子:“早些养个孩子,我也就不操心养鸡了。”
  “……”
  接鸡的护卫半个时辰后回来。
  回来时还带来了梁宓,因为杨廷芳入狱一案被牵连入狱、后来又被陆珈救出来的御史梁珺的孙子。
  梁珺出狱之后,在燕子胡同谢家的宅子里借住了几个月。待梁珺身体恢复了些,经程文惠引荐去了程家家学任教,梁宓不久之后考了秀才,如今备考乡试之余,又由程彦推荐去了家中的笔墨铺子里记账,又能读书又能赚取银钱,境况已大有好转。
  就连梁宓的妹妹,秋娘也给她说了媒,下个月就要嫁入林员外家里的秀才了。
  陆珈与他们偶尔也会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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