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重生) 第238节
沈太尉惊讶道:“你家大人让我给严家定罪?”
“正是!”杨伯农深深点头,“还请太尉大人知晓,我家大人一下都无愧于陆家家风。对严家也是深恶痛绝。”
陆家是京城里有口皆碑的仕宦世家,当初严家之所以拉拢陆阶,除了他自身才干,也还因为陆家家世清正。
沈博收回复杂难言的目光,快速打开手上包袱,却是一摞账册。
外行人一眼还看不出来蹊跷,在户部任职已久的沈轻舟岂会不知?
他从旁解释:“这是拨给宗室里的年例册子。严家多年来一直在克扣宗室年例,甚至连东宫太子殿下的嚼用也一直拖欠,还需要反过来给严述送钱走后门才得以申领到手。
“——如此重要的账目,岳父大人竟然已私下给整理出来了,且这上面还有各地宗室领取年例的签字!有此一物,便可坐实严述与朝官结党营私,欺压宗室之罪!”
“大人!”易喆听到这里,完全按捺不住激动心情了,“有这个东西,哪里还怕触动不了皇上心底那根刺啊!”
沉稳如沈博,翻阅着这些物事,双手也控制不住地翻阅起来!
陆珈闻言却感到好奇:“皇上心里的刺?哪根刺?”
“自然就是那根叫做‘皇权’的刺啊!”易喆说道,“宗室再远也是皇上的同族,代表着天家颜面,严家此举,实为与天子夺利!也是拂逆了皇上的面子!”
杨伯农点头:“我家大人也说,皇上心里有两个东西碰不得,一个是天子的权,一个是天子的利,严述狗胆包天,克扣宗室的年例也就算了,竟把主意打到了东宫头上,这就是捋了皇上的虎须。
“故此他多年来与严家虚与委蛇,就是借机明察暗访截取实据。但实则严家下手干净,也未有许多证据流出。得亏每年都有各地宗室为讨年例派遣府臣入京,许多时我家大人也有出面接待,这才拿得了些要紧的东西。
“后来他又借故调入户部担任尚书,拿取户部这边明面上给宗室的账目,也正因为这些分不得心,前阵子他才让麻烦缠上了柳家。总之虽然一路风波不断,并且在这之上只有严述参与的痕迹,并未有严颂在,但好在证据是完善了,有了这些,严家此番的打算应该可成妄想了!”
第349章 谁能不爱钱呐?
沈博听完半日,方慨然垂首:“皇上当年相信二龙相冲之说,并不答应立储,但那年后宫突生一场宫变,皇上险遭谋害。后来文武百官担心一朝有变,国将无君,朝堂之上便有大半人都提出来册立太子。
“皇上抵不住压力,只好册封了当今东宫殿下。
“可此事依旧令皇上耿耿于怀,直到如今他也不喜欢太子,只许他每月觐见一次。
“司礼监的李公公当年也曾极力劝说立储,至今也被皇上心里膈应着。
“看来严家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才敢于明目张胆地欺负殿下。”
杨伯农颌首:“正是如此。严家当初就是顺应皇上心意反对立储,借机剪除了许多异已。也正是因为像这样一步步投皇上所好,严家才会被重用至今。我家大人说,倘要争过严家,在皇上那边还当攻心为上。”
易喆听到此处,不由得看向沈博。
往日他们都当陆阶与严家狼狈为奸,不想私底下他竟然做了如此之多。
有陆阶这般深深了解之人,又这般精于筹谋,于当下而言实在是不可多得。
沈博沉吟片刻:“若此为物证,那还缺少个人证。我们回京时日不长,与宗室并无接触。并且,宗室都在京外,而当下我们只有一日时间,远水也救不了近火。若无人证,我怕到最后仍是让严述给逃脱了。”
沈轻舟听到此处,即说道:“这一层,交给我便是。明日一早,我自会找出人证来。”
沈博纳闷:“你?”
随后他猛然一震:“难不成你是指太子殿下?”
明日一早就能出面的,只有在京的宗室。在京的宗室,也只有太子啊!
“你竟然还私下里跟太子有联络?你知道要是太子被人抓到私谒大臣该有多重的罪吗?!”沈博真是一次次被他的胆大妄为给震惊到了。这小子在京多年,到底都干了些什么?而这些事情自己竟然一点都没曾听……听说!
“当下这个时候,父亲就别在意这些细节了!还是办正事要紧吧。”陆珈连忙打圆场。
易先生也道:“少夫人所言极是。既有了主意,那便该立刻行事才是!方才李公公也来过了,司礼监恐也要生变。”
“李泉?”陆珈闻声惊讶。在遐迩楼里见到高洪之时,她就记起来过后不久,司礼监这位掌印太监便被高洪斗倒,成为阶下囚后凄然死去。此事当然只有她和沈轻舟知道,却没想到李泉竟跟沈博有私交!
“李公公说替严家求情的是高洪,并且高洪很可能拿到了不利于他的某种把柄。我如今很担心他。”沈博脸上浮现出了忧心,“这么多年来,他替我传送了不少京城的消息,也出了不少力,但宫中我实在插不去手,也不敢插手。
“同时如若高洪得手,那就等于严家得手,我其实怀疑严家是否有了李公公的把柄。”
陆珈闻言看向沈轻舟:“那就更得快速行事了!”
沈轻舟起身:“天快亮了,我先去跟宫里联络。”
杨伯农道:“我家大人去了严府,不知情况如何?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
沈博步出帘栊:“我送你。”
杨伯农要推辞,沈博却不由分说与他同走到了屋檐下。
出来这一路无语,一直走到前院停车之处,沈博才似斟酌般道:“你家大人与轻舟私下往来有多久了?”
杨伯农一时不明白他何意,不敢贸然回话。
沈博便摆手:“不必害怕,我并非兴师问罪。只是……”说到这里他又止住,似微微叹了一气。
杨伯农见状遂道:“我家大人仰慕太尉大人风采已久,时常期盼大人能拨冗到过府来坐坐。回头若大人得闲……”
沈博点点头:“改日定当拜访。”
杨伯农笑着离去。
沈博眉头聚着郁色,待他出门之后才折回来与易喆道:“让人备车,我要去趟吴将军府。”
……
严府这一夜无人入眠。
严颂房中整夜亮着灯,严梁兄弟也直到天色大亮之后才一前一后的回来。
严夫人自然是更为忙碌了,府里虽然家底厚,但一夜之间要拿到几十万两银子,不是开开库门就有的。绝大多数的家底都分散在各处,如此便就得号令人马连夜打底。
正因如此,陆璎这样的闲人自然无人注意。更何况过后不久,陆阶就亲自登门来了。
严颂在书房里接待了他,无非是各怀目的地交流了一些皮毛。
天亮之后严梁兄弟到家,一个成功打发人出城把信送去了东南,一个则已经把三十万两银子筹备齐全了。
钱筹到了,却还差最后一步!还得看皇帝的闲暇。
到了早膳时,严颂就打发人入宫去联络高洪。
等他一碗粥下肚,去的人就两脚生风地回来了!
“禀老太爷,高公公说,今日林道长观过星象,算出是开坛炼丹的好日子,已经在乾清宫布了法阵。
“所以皇上上晌是不得闲的。
“但炼丹到午时过后皇上必会出来,高公公让老太爷先到内阁候着,时机一到就可入宫见驾了!”
严颂闻言心口顿松。
皇帝为求长生不老之术潜心修道数十年,每月初一十五的炼丹之日必不可缺席。
但每每这个日子又意味着离永生更进一步,所以皇帝心情总还不错。
“如此之快就撞上了这等日子,看来天不亡老爷!——速备厚礼一份,存入高公公在永盛银庄的账上!
“多给些!礼多人不怪,没有人不爱钱的!”
严夫人喜极而泣,当即打发人下去办事。阖府人等也尽皆贺喜起来!
严颂转身打开了面前堆得高高的几个大木匣子。
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已经分辨不出这是什么时候存下来的了。但是日光照射在白花花的银票上,顿时有如反射出了耀眼的光芒,依然晃花了人的双眼。
是啊,有谁会不爱钱呢?
即便是天子,也不能免俗!
他啪地又把盖子盖上,拿起旁侧的翟冠,拍拍上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后,端正严肃地戴了起来。
第350章 缺了谁还能缺太子?
十多年前白云观道长林池以一味丹药医好了皇帝多年的偏头疼,从那以后便被皇帝奉为仙长,每月都要选个日子给皇帝开坛炼丹,多年来除去皇帝躺于病榻之上的日子,其余无有中断。
此时侧殿之中烟雾缭绕,皇帝与林道长已然就位。
忽然有小道童由太监引着走进来,看了一眼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的皇帝,然后跪下来。
皇帝撩眼:“何事?”
太监道:“道观里的陈济道长有话捎进来请示林道长。”
皇帝便轻轻抬了抬手。
小道士忙道:“龙虎将军府吴大将军日前为即将过寿的老母亲求符,师傅怕是忘了,老夫人寿日在,道观之中陈师叔送口信进来,请师父定夺。”
林池道:“当下正忙,代为皇上炼完丹药,自然会为大将军办到。”
小道士下去。
皇帝说道:“吴家在西北丧生了两名子弟,吴老夫人乃为英烈之母,占据不了多少时间,给他画吧。”
林池连忙称是,这边厢便让小道士去把吴老夫人的生辰八字要过来。
小道士把手里的纸递上:“陈师叔已经嘱托弟子带过来了。”
林池便接在手上,瞄了一眼纸上的字,他举起桃木剑的手略略在半空顿了顿。侧首望了一眼皇帝,他又将这生辰八字噗地刺于剑刃之上,一手掐诀,一面念念有词。
念咒做法完毕,他将这生辰八字凑近三味真火烧着了起来。
皇帝道:“既为求平安符,无生辰八字入符,如何奏效?”
林池怀抱拂尘:“老夫人的八字今年与北方犯冲,而紫禁城位于正北,皇气盛隆,以老夫人之命格恐难以承受。皇上念及吴家护国有功,贫道也不敢有误,故而方才禀明天尊,焚烧避之。”
皇帝闻言缓道:“西北鏖战十余年,终获大胜,确然须皇气盛隆才得如此。”
林池道:“陛下万岁!”
皇帝松开盘着的腿,站起来,于炉鼎之旁踱步:“西北大定,但阵朕年余以来,却时常感到困倦。往年所制之丹药,似乎已难以维持。”
林池垂首默语。
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摆手道:“也罢。朝堂军政,你一个出家之人本也不该议论。”
林池上前:“皇上若觉以往之丹药效力不足,贫道倒有一方,皇上不妨试试。”
“是何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