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重生) 第236节
“何况你又是父亲的长女,他对你有所亏欠,想补偿你,这是应该的。
“只是我的异母姐姐与亲生母亲之间有深仇大恨,这注定你我之间又不可能毫无芥蒂。
“不管是父亲还是你,都不可能像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接纳我!
“你说我不信你们,我也想信,可我又怎么能够信?!”
陆珈望着她的泪光沉吟:“我明白你的心情。”
陆璎没有过错,但是既然身为蒋氏的女儿,接受过蒋氏带来的荣耀和爱护,那么势必也会要承受一些后果。
这些大家都无可奈何。
陆珈不可能不报仇,她唯一能做的,是不主动伤害。
“我其实也明白你,”陆璎含泪道,“我若是你,自然也是要报仇的。我不明白的是父亲。
“我与严渠早有婚约,他是个废人被爆出来之后,我知道严家更不会放过我。我也没有指望父亲会不顾一切跟严家反目,毁了这婚约。
“可是父亲不肯毁了这婚约也就罢了,他一面把我送过去,一面又在背地里向严家捅刀子,他没有顾过我这个女儿的死活!我不明白他背地里设下这个局时,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有没有想过严家当真垮下来的那一日,我又何去何从?”
她落下来的眼泪倒映着火光。
陆珈从这股愤恨里也看到了前世的自己。
她问:“你为什么没有直接去找父亲?”
陆璎咬唇。
陆珈目光深深:“你来这里,是严家知道了什么吗?是他们让你来的?”
“不是!”陆璎腾地站起来,“是我自己要来的。他们不知道!不但如此,他们还在防备我!我在他们眼里算什么?是我猜到他们防备的是父亲!”
陆珈恍然。
默了下她又道:“他们是如何合计的?”
“我不知道。”陆璎幽幽望着雨幕,“我被隔在外头,听不到一个字。就连严梁,他也守口如瓶。”
陆珈蹙眉。
陆璎脸色在灯下又些苍白。
陆珈站起来:“你在害怕么?”
陆璎避开她的目光:“怕不怕,重要吗?对我来说,难道还有退路可言?我是个亲手杀死生母的恶魔,我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陆珈沉默片刻,走到她旁侧,同望着雨幕:“话虽如此,但无论如何严家都不是一个值得赴汤蹈火的选择。那是什么样的人家,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你很清楚他们干了多少坏事,知道他们的权力地位是踏着多少忠臣良将的尸骨上来的,也知道他们的风光荣耀背后,又有多少百姓在挨饿受苦。
“你母亲被暴露身世之前,仅仅只是他们收的一个义女,却也可以随意拿捏我的性命,那么在严家人手上攥着多少人命,这些不难猜想。”
陆珈侧转身:“我知道你读书明理,眼界与一般女子不同,所以在遭遇坎坷之后,还是一意孤行,想在严家咬牙拼杀出一条翻身之路。
“可是你却罔顾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严家并不值得你这么做。
“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拼杀,越是用力,你就会陷得越深。
“不是沈家想要弄垮严家,也不是父亲想要他们垮,侵吞军饷,已经是不顾社稷安危了,更何况他们还有别的重罪待揭!如此便是没有沈家陆家出手,也会有别的人站出来。
“严家大厦将倾已成定局,当初在我和你母亲之间你从未插手,足见你是个知晓是非的人。所以即便时至今日,你也不是完全没有退路,端看你想怎么走。”
陆璎手扶窗台,双唇微微颤动。
陆珈拿绢子替她把泪水拭去:“类似的话我从前也跟你说过,人各有志,我自然无法强迫你如何选择。但你感到害怕的时候没有去找父亲,而是前来找我,我很欣尉。可见你对我多少还是有几分信任。那么我的话,你得闲再好好想想。”
陆璎被她拭干的泪眼又已湿润。
她把头别开:“我该走了。”
说完她退后半步转身,再次环顾这屋子:“不得不说,我真羡慕你现在的样子,也真喜欢像现在这样跟你促膝说话。要是你我从小就生活在一起,不知该有多么好。”
陆珈默默拿起旁侧披风替她系上:“靳氏出逃之后,严家必然已经加强防范,就算你出来的时候不曾让人发觉,回去也该小心些。严府防卫不弱,我们的人进不去,回头我让人蹲守在府后,你有什么情况,可以试着联络他们。”
陆璎看着她给披风打结:“你不必如此待我。”
“你对你母亲来说有罪,对我来说却未必是。”陆珈拂平她的衣襟,“我们不一定非得成敌人。就算真有那日,那也等到了那日再说。”
陆璎眼泪又浮上来,她哭着道:“这是你的诡计吗?你想拉拢我当你们的同伙。”
陆珈笑叹:“那也得你愿意中计,不是吗?”
陆璎哭了一阵,吸着鼻子止住声息,涩声道:“严颂可能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他在内阁衙门里待到深夜才回来,我不知道他想的什么办法,但是回府之前他就让账房们全都往上房去候着了。
“另外,严梁从他房里出来时,手里持着一封信,看到我后就迅速收起来了,我猜想他们急着联络什么重要之人。
“我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你们斟酌吧。”
说完她撒开手,转身走入雨幕。
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瞬间照亮她急速穿过庭院的身影。
第346章 她不是因为我
程夫人听闻陆璎来寻,于雨势变大之前已经先告辞了。
青荷正在招呼丫鬟收拾碗盘,看陆珈独自进来,便微笑道:“二小姐终于来了?”
陆珈点头。“去备马车,我要回一趟陆府。”
青荷答应着下去了,回来又问道:“二小姐她,可信吗?”
陆珈知道她先前寸步不离茶室之外,屋里的对话都知晓,便直言道:“别的时候不知,但如今可信。”
等到陆璎主动上这一趟门,极其不容易。
在白云观劝说失败,陆珈就知道想要陆璎脱离严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况且着重于自己的利益也是陆璎的本能,一旦操之过急,恐怕还要反被她利用。
可是在对付靳氏这件事上,陆珈还是给妹妹留了余地,自然也是想要为将来留下一个可能。
终至今夜陆璎亲眼看到了严家的颓势,寻上了门来。
这自然是好事!
如何对待这个心思复杂的妹妹,陆珈一路过来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
不过,陆珈却也有信心的一点,就是不管何种情况,陆璎永远都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路途。
凭严家如今的状况,即使陆璎想留,她的前路也比想象的更为艰难!
“那就好。”青荷叹息,“不然将来大家都要难做了。”
陆珈慢语:“她从小到大都很顺利,蒋氏的倒台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打击了。”
严家干的那些事陆璎就算没有亲眼见,跟着蒋氏也必然有所耳闻。
但当初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严家——陆阶的确打的就是把他送到严家去联姻的主意,但陆璎自己也并没有抗争过。哪怕严梁让她杀掉亲生母亲,她也不想回头。
她或许并非有意同流合污,而是她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打心眼里认同严家这套规则。
选择去严家,宁愿默认他们的规则,认为在严家拼杀出一条血路来,也比起嫁去别的平凡人家——哪怕是别的权贵人家里当个现成的高贵少奶奶要好得多,既因为严家势力足够吸引她,也是因为严家的行事规则是陆璎所熟悉的世界。
只有熟悉的世界才能让人感到足够的安全。
向着严家的方向爬行,是陆璎求生的本能。
但陆璎当然不会承认这一点,陆珈猜她甚至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些。
被蒋氏和一直隐藏自己本心的陆阶养大的她,是会对外间人所认同的一套感到陌生的。
好在如今她有机会看清楚了。
……
马车是从陆府后门进入的,正院里还亮着灯,也有人影走动。
陆阶与杨伯农已经在书房里喝了不知几壶茶。
从严家事发起已经一个昼夜,该说的话当然已经说了,如今却还无人有睡意。
陆珈在门下摘去斗笠,杨伯农便且挪去隔壁。
从出现的时候起,陆阶一直在望着她。
陆珈在杨伯农坐过的位置坐下,自己拿杯子斟了杯茶端在手上,然后隔案看过来:“陆璎方才来找我。她说,严家已经在防备她。”
陆阶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防备她?是防备我吧?”
陆珈扬唇:“巧了,陆璎也是这么猜想的。所以她把对你的怨气都说出来了,”
陆阶垂眼:“严家到如今为止还未曾前来找过我,方才我与你杨叔在此之时,已经有所怀疑了。往往这种时刻,哪怕我不能求情,至少他们也会来请我过去商议对策。”
他又抬头:“她还说什么?”
陆珈目光仍落在他脸上:“她说不知道父亲当初设局对付严家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事后她的死活?——您考虑过吗?”
陆阶顿住。
陆珈哼着瞥了他一眼,泼了杯子里的茶,拿起旁边的酒壶倒满。
正以为陆阶不会有话说之时,他却道:“她既然在此时来见你,你必然从她口中还得知了些消息。她还说什么了?”
陆珈把酒壶重重放下,说道:“严颂急寻账房训话,再有他给了一封信给严梁。这些都是避着陆璎的。
“找账房,自然是要筹措银两,朝堂正待用钱,若给的够多,皇帝不一定不会动摇。严颂侍君这么多年,对皇上的心思一定能揣摩得个八九不离十。
“此番好不容易把严述送进了大牢,若是让他逃脱了罪责,岂非前功尽弃?”
前世严家已经在各方合作下走到那样的绝境,严颂都以一死而替严家挣到了生路,严家的手段可想而知,此番以军饷案给严述定罪,自然她与沈轻舟是冲着要有个结果去的。
“军饷数额为三十万两银子,严家这些年所贪墨的数目何止其十倍二十倍?这笔钱他们是出的起的。我要是没猜错,恐怕这一关严颂已经给疏通了,已经到了交钱就能定罪的时刻。”
“那怎么办?”
陆阶起身下地,在灯下踱步沉吟:“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当然不能听之任之!”
他顿片刻,朝门口喊道:“陆荣,让伯农进来!”
门口陆荣听令,立刻去了隔壁传话。
陆珈忍不住问:“您就跟陆璎一颗定心丸吃,让她知道您这个父亲依旧疼她爱她,不行吗?倘若她能打定主意回头,对我们来说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