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重生) 第232节

  姓沈的这是想让他严述死!
  皇帝扫了他一眼,目中寒光毕现。
  接而又把目光投向靳昀:“你来回回他的话。”
  “罪臣字字属实,皇上明鉴!”靳昀尖声嚎叫,朝皇帝拜倒:“罪臣接回家父之时,虽然已成尸体,但他却将画好的密道路线藏于腹腔,这也是他临出发之前与罪臣交代好的,说是若万一有话留下,便照此寻找!
  “后来罪臣果然切开其腹,从中寻到了一枚蜡丸!这图纸便在此,上方还有家父的亲笔手书,只要寻来家父生前公文对照笔记,便知罪臣所述之虚实!”
  “那纸在何处?”
  “就在臣的书房之中,左侧书柜最里间的暗格!”
  皇帝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贺平,贺平便又无声的走了出去。
  门槛外的严颂背对着窗户,遥望着远处宫殿的飞檐,负手听着大殿里的一言一语,静默着看不出一点波动。
  直到大殿里又传来严述与靳昀的针锋相对,他才收回目光,面向身旁的小太监。
  “小公公可否帮我传个话?”
  小太监惶恐的躬身:“阁老有事请吩咐。”
  严颂微微颌首,让他凑耳靠近。
  贺平的行动是难以想象的快速,不过片刻,一张巴掌大的发黄的纸被他呈送到皇帝案头。
  皇帝看过之后又让人送到靳昀跟前:“是它吗?”
  靳昀顶着满额头的汗点头:“正是!上方路线已标示的清清楚楚,虽然隐秘,但循着线路过去,定然可从水潭旁侧的石洞中走出……”
  皇帝又问贺平:“比对过字迹了吗?”
  “臣料到可能会有字迹需要比对,早从锦衣司衙门里专司此职的人在外等候,故此方才在路上已经比对过,确属靳淮的手书无疑。”
  给皇帝当差岂能吃干饭?
  往往到了当场对峙的环节,一定免不了会有字据文书之类出场,老练如他,不可能会疏忽。
  严述睁眼望着这一切已然不能言语。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当年自己找上了靳淮,也是提前花了两三个月之久调查底细,确认这家人绝不敢有花花肠子,这才出面找到了他们!
  当年事情办的那么顺利,证明他思虑的的确周到,可结果那老东西竟然暗地里还给他留了这一手!
  首先靳淮服毒就已经推翻了当年的论断,这张路线图的存在,则又佐证了靳昀所述符合逻辑,而这条路要是真的能通到潭边,空空如也的水潭底下就彻底证明了银子去向不明,那么靳昀的供辞究竟是不是真的,答案岂非显而易见?!
  皇帝一点都不傻,如此明摆着的事实,还能容忍他狡辩吗?
  再狡辩,不过是更快一步到达鬼门关!
  “严述!”
  随着皇帝怒吼响起来的,还有他暴怒之下被掀翻了的炕桌。
  炕桌在地上滚了几滚,恰恰砸到了严述的膝盖。
  “你要反了?”皇帝赤脚下地,怒指到他的鼻尖跟前,“那三十万两军饷直接致使长亭关之战失败,敌军压境,只差一步,朕的江山就要被敌军攻破!
  “自高祖皇帝以来,我朝从未相让过方寸疆土,国库银两都在尽着边防将士用。
  “你竟敢撬朕的墙角,你是要让这天下毁在朕的手上,让朕成为千古罪人,让万民唾骂吗?!”
  第340章 贺大人的药方
  跪下的所有人浑身震颤,沈博也站了起来。
  紫檀木质的炕桌带来的痛楚可想而知,严述险些痛昏过去,可即便如此,歪倒在地上的他也忍痛爬起来,哭喊了一声“皇上”,然后伏倒在地下:
  “臣有罪!但事出有因,臣也有苦衷!
  “臣当初年少无知,一时糊涂,受靳淮那老狐狸所诱骗,他说他去过西北几次,太尉大人治军有方,北面又有屯田,十分富足,并不缺军饷。
  “与其送去西北,不如使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譬如南方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更需要银子。
  “他说父亲身居首辅之位,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严家才能办成。他人微言轻,根本没办法上达天听。
  “臣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可是由于父亲当初体恤国库艰难,一旦对西北发兵,难免给皇上增添烦恼,所以曾经劝阻过对西北用兵。
  “此时再请父亲出面向皇上提及,竟然有打击士气之嫌,于是臣虽然觉得靳淮说的有道理,却也不敢明说,就擅做主张,截下了那笔军饷……”
  “胡说!他全是胡说的!”
  靳昀听到一半已经忍不下去了,颤声打断了他,“皇上明鉴!这一切都是他的主谋!家父官级低微,岂有这等能力调度他?若非他主动找到家父,我们根本连他的面都见不着!
  “皇上,这一听就假的不得了!”
  “皇上!”严述也抢着答话,“微臣有错,但本心却是为了天下苍生!您是看着严阿庆长大的,阿庆本性如何,您最是了解不过,父亲这些年为朝廷呕心沥血,无事不为皇上着想,他能容得臣跟皇上做对吗?
  “臣真的是年轻而处事不周,一时糊涂啊!”
  他高声哭喊着,又跪爬前行了两步,紧紧抓住了皇帝的衣袍低泣。堂堂一个七尺男儿,此时却作尽了谄媚脆弱之态!
  满殿之人何曾见过这种状况?
  朝中级别不上二品的官员,终年到头连皇帝龙颜都难得一见,可严述不但当着皇帝撒娇耍赖,竟然还抓着龙袍哭上了!
  这严家人就是皇帝的喉舌,平日在皇帝跟前赚下的体面,真可见一斑!
  沈博皱起眉头:“严大人此言,看来是承认贪下了这三十万两军饷了。”
  “就是他!就是他贪的!”对着这一幕看傻了的靳昀仿似被提醒,旋即迭声怒喊,“就算他编的天花乱坠,钱也是让他拿走了!靳家未得分毫!”
  “皇上!”沈博踩着他的话尾面向皇帝躬身:“案情已经明了,严述祸害社稷之罪罪无可赦!臣恳请皇上下旨诛杀严述,提其首级维护皇上英明,也以此告慰战死的两万多名将士!”
  严述慌道:“皇上!阿庆会悔改……”
  “住嘴!”皇帝将之踹倒,怒目而视:“将这厮拖入大狱,交由三法司按律法从严处置!”
  贺平带人走进来,四只手架住了严述。
  严述哭喊着离去:“皇上!阿庆还想为皇上尽忠啊皇上!……”
  皇帝咬咬牙又看着靳家父女:“把他们也带走,一日之内,将靳家查抄完毕!合府人等押入大狱听候发落!”
  一边高洪走出来:“遵旨!”
  皇帝坐回榻上,一手支额,锁紧眉头闭上了双眼。
  沈博见状,默声退出了殿门。
  出门看到了廊下的严颂,与之目光在半空中交集一瞬,他即收目抬步,下了阶梯。
  天上飘起了雨丝。
  已经快八月了。
  南北各地的粮食也要入仓了。
  勾结朝官贪墨军饷,无论按哪朝律法都够得上斩立决。
  但皇帝下旨交给三法司按律行事,便许的是秋后问斩。
  “严阿庆”的命,就像那个翻滚的紫檀木炕桌,还是够硬的。
  “太尉大人。”
  过了午门,贺平停在了眼前。
  沈博停步,拱了拱手:“指挥使大人。”
  贺平微微扬唇,自怀里掏出一张纸:“久闻大公子有不足之症,在下有一味偏方,或许于公子有益。”
  沈博疑惑的接在手上,一看之下忍不住惊色,抬头再看时,贺平已经朝他拱起了手:“大人用药时若有拿捏不定之处,在下也随时恭候大驾。”
  说完他微微顿首,又已从容离去。
  沈博按捺住心底惊色,咬牙收了这张纸,快步走出了宫门。
  ……
  高洪端了一盏茶,轻轻放置在皇帝面前。
  皇帝沉声:“端走!”
  高洪屏气凝声,把茶又放入了托盘。
  皇帝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窗外,盯了依然躬身站在廊下的严颂片刻,然后要拿起桌上的圣卦,重重敲击起了窗台。
  严颂闻声抬头,看了一眼之后把身子弓得更低了,疾步走到窗下停住:“罪臣在此。”
  皇帝咬牙:“你还打算给那畜生求情?”
  “罪臣岂敢?”严颂望着地下,“罪臣教子无方,犯下大错,恨不能就此以死谢罪!”
  皇帝冷笑:“那你怎么不现在就去死?”
  严颂跪下来:“养出来这等逆子,臣心如刀绞,皇上赐臣一死,这是臣的荣幸!
  “臣这就回内阁交接事务,天黑之前,必当以命以谢皇恩!”
  皇帝怒道:“你这是在要挟朕?你当朕不敢?!”
  “皇上!”严颂痛呼一声,老泪纵横,“臣以七十有余,便是今日不死,也时日无多!
  “臣侍奉皇上多年,你我君臣风风雨雨一路走来,臣的功劳只有皇上最懂,皇上的难处也只有臣最为清楚!
  “当下东南未定,江南年年水患,一面等着后方补给,一面因为天灾又青黄不接,内阁之中,竟无一日空闲!
  “这天下也所幸有皇上坐镇才未出大乱子!
  “臣并非要撂挑子来以此要挟皇上,只恨那逆子不学好,臣万万不想让皇上难做啊!”
  他趴伏在地上,句句凄苦,静默的廊檐之下,顿时只剩他的哭声。
  皇帝两眼瞪得通红,良久他将手里两片卦砸出窗外:“滚!”
  严颂颤抖着又拜了一拜,这才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去。下阶梯的时候脚步一空,打了个踉跄,所幸旁边太监搀了一把,这才未曾倒地。
  皇帝瞪着他的背影,啪地一下将窗门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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