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重生) 第224节
她把茶杯放了:“宫门要落锁了,你该出去了。”
沈轻舟起身行礼,退出了御花园。
跨出重重游廊,他脚步逐渐放缓。
他与父亲最近一次见面,还是那日得知严家被贬官后去了趟书房。
一晃几日,父子间都不曾有交集。
这也是他们相处一两年来的常态。
太尉府那么大,若有心一年半载不碰面都能做得到。放在从前沈轻舟也绝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可是那日易喆又送来了与军饷一案相关的卷宗,与崇先生的信竟然只是前后脚。
崇先生的出现是在母亲过世之后,而他的信变得稀少又是在他父亲回京之后,况且他始终不肯露面,这一切都与大军在西北的时间重合,那他到底是谁?
他眺望着前方暮色里被勾勒出轮廓的殿宇,突然转过身,又朝太妃宫里走去!
唯一知道崇先生身份的只有太妃。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刻意忽略,眼下这刹那,他却忽然想要求个真相。
“沈公子?”
刚跨过门槛,侧方来路就传来了一道轻轻的惊讶声。
沈轻舟转头,然后转正身子,深施了一礼:“李公公!”
李泉走到他跟前,目光温润地打量着他:“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我,方才来给太妃请安,出来又想起有东西还落在太妃处,前去寻回。”
“这么巧?”李泉笑道,“在下也是要去太妃殿中送月仪,一起吧?”
一起去,肚子里的话怎么方便说出口呢?
沈轻舟让开半步:“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天色已不早,我还是下次再来叨扰太妃。公公慢行。”
他下了阶梯,先前的冲动已经离开了他。
李泉目光在他背影上停驻良久,才又前往太妃殿中。
……
沈轻舟出宫时,贺平正在乾清宫里。
“没有路,也就是说探不到崖下究竟。”皇帝屈起一腿靠坐在榻上,手掌一下下地轻拍在膝头,“三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当年此事也非秘密。莫非江湖上就无人觑觎?但凡他们去过,也该有些踪迹才是。”
“也不是无人去探过,事发后一段时间山下来过许多人,都在打听那崖底的水潭,但第二个月一场暴雨下就爆发了山洪,山体都垮了,当地猎户说,那水潭多半都给淹了,总之连他们这些常年在山里走动的都多年来都不得其门而入。”
皇帝下了榻,沿着殿中踱步:“那你接下来打算如何?”
“靳淮虽然已死,但靳家人还在,臣还是打算找找靳家。”
皇帝踱到第三圈,才停下来微微“嗯”了一声。
贺平深夜回到锦衣司,几个还等在此处的副指挥使迎上来:“敢问皇上可有示下?”
贺平喝了口水,凝眉望着窗外夜色:“找个机会,会会靳昀吧。”
副指挥们面面相觑:“那靳家可是阁老府的姻亲,他们就算知道,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开口。”
“正是,靳家在事发当年就把大小姐嫁给了严府大公子,别的先不说,严家选在那时结亲,可见对靳家的抬举。
“咱们都是见多了背后这些利害的,眼下又无靳家的把柄,又不可能上来就用刑,靳家一句不知道就能回应过去。
“若是强行深挖,但凡一个不慎动到了不该动的,反过来就会遭到倾轧,到时候皇上会是何态度可不好说。”
“三十万两虽多,若与左膀右臂比起来,不见得能赢得过。”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大家都沉默了。
“哟,你们还在呢?”
这时门外又进来了一人,却是今夜里当值的一名副指挥。他进来先跟贺平行了礼,然后道:“大人与各位兄弟在议什么呢?”
同僚们便就把事由说了。
这人恍然:“原是为这事。”他看向大伙:“靳家才出了件事,他们家嫁给严府的那位姑奶奶今儿被严夫人撵回娘家了,你们难道不知道么?”
众人互视了一眼:“我等从入夜开始一直在此等大人出宫,还未曾听说。这是何故?”
这人便道:“靳昀的儿子靳子耀,今日清早被严家人堵在赌坊后室,当中还有太尉府的宋恩和龙虎将军府的大吴将军。
“听说被堵到的当场还有不少要紧的文书,随后严夫人听闻,即大发雷霆,连严大公子也劝不住了……”
“靳家跟宋恩?”他话没说完,大家都已经惊讶起来,“日前靳家被告,吴家出面求情咱们倒是知道,这回连沈家人都下场了,他们当真与吴家有染?”
后来的副指挥道:“总之是被堵到了。那赌坊后室据说也没几个外人晓得。如果没几分真,宋吴二人如何会前往?”
离贺平最近的一个副指挥说道:“这就怪了,靳家碰了严家逆鳞,严夫人怎么只是把人撵回去而已?这还不与靳家断绝关系?”
“……没错,这不像严家人行事!”
几个人渐渐静默下来,齐齐看向贺平。
贺平灯下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去探探靳家情况,天亮之前来禀我!”
“是!”
第328章 他哪是善人?
靳家这一夜不得消停。
靳夫人自丈夫儿子出门后便提心吊胆,天擦黑时终于盼得二人回来,没想到女儿也跟着回来了,母女俩抱头痛哭,一个惊惶失措担心女儿当真被休家族不保,一个暗中怨恨丈夫薄情劫难当前却不肯伸手相帮。
但多说无益,严家家大势大,此番已入漩涡,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只有靳昀在屋里来回踱了半宿,想到临走前女婿说的那句话,如死灰般的心情又复燃起些许希望。
严梁的眼界本事以及地位在严府来说勿庸置疑,他说此事非内宅可以决断,岂非是说严夫人说的不算数?
再复想想,严夫人既知是府中人将靳子耀逮了个正着,又何必还非把他传过去问话?
当时说要休了靳氏,可最后被严梁一劝阻也未见得走时也未见多么强横,如此左思右想,便还是打发人以靳氏名义送了几件孩童衣物去严府,当面交与严梁。
严述忙着逮沈家的把柄,结果靳家接二连三地出夭蛾子,他这火气如何能不大?
下晌接到消息便就往回赶,只是陆阶下晌接到陆珈去信后,也上严家来了,碰巧就在大门口遇见。前阵子与陆家诸多磨擦,严述不可能不赏脸,留着吃了晚饭,又聊了些当下局势,最后又接了封底下人送来的密报,随后就送客去往内宅。
入房时严夫人很显然还在烦恼,见他就道:“你回来的正好,靳家这事,你拿个主意吧!这个儿女亲家,我是不能结下去了!再结下去,连梁儿也得给祸害了!”
靳氏是严夫人的儿媳妇,平日又总是跟随在她身侧,调教了整整八年,结果还是捅出了这等篓子,连带着靳家也跟着下场凑热闹了,难道这不是身为婆婆的严夫人的过失?
难道她不该承担其责?
严述进来之前已决意质问一番,见她如此决绝,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瞥着她道:“既是要休,又把她放回去作甚?”
“哪是我放的?是梁儿放的!这个不孝子,平日看着机灵,不料到这节骨眼儿上竟是个拎不清的!”
严夫人气得咬牙。
严述凝眉坐片刻,便离开了房间。
到了内书房,又把严梁喊过来:“听说你母亲决意要惩治靳家,却是你给拦住了。按靳家所作所为,靳氏纵然不被休,也断不可再为大少奶奶,你怎么却反不同意你母亲的决定?”
严梁俯身:“是儿子的主意,儿子总觉得靳氏替严家生儿育女,没功劳也有苦劳,若是切除得急了,难免落得不近人情的话柄。故而忤逆了母亲,先打发了他们回去,等父亲回来再作定夺。父亲若已有决策,儿子即刻便去写休书,断不会耽误一刻。”
严述只当他们母子都要抗争一番,谁料一个比一个有主意,满肚子气便似捶在棉花上,咬牙气恼片刻,最终挥袖:“就让她在娘家呆着吧,等锦衣司的事情了了再说。”
“遵命。”
严梁出了书房,深吸气看了一眼深沉的夜空,与早已等候在长房门口的靳家人说道:“让大少奶奶明日回来拣几件衣裳回去,此后没去接她,不让回来。”
靳家人战战兢兢,当下称是退去。
另一边严夫人屋里的下人隔着花丛听见,也连忙折回正房,一五一十相告。
严夫人听完后坐下来,说道:“让三少奶奶到书房来侍墨。”
陆璎日间得严梁打发回房,虽听话地不再露面,可丝毫未曾放过外间动静。靳氏被带走后她就把下了一下晌的棋子收了。
等到夜里严述回来,竟然也未曾此事作出新的指示,她便从歪着的榻上赤脚下了地来,再也坐不住了。
“严家那么多党羽,并不差靳家一个,为什么明摆着有嫌疑,他们还是不下狠手?”
那日陆珈来时,严夫人不是还明目张胆地拿严家的“丰功伟绩”来震慑她吗?
哪怕靳家与沈家有染的证据依然不充分,可他们向来宁可错认也不可放过,断没有道理如此手软。
李嬷嬷也满是不解:“或许是大公子念在夫妻情份上,割舍不下。”
“不可能。”
陆璎斩钉截铁否定她,唇角噙着寒意:“你以为他是什么善人?”
哪个善人会逼着一个当女儿的去谋杀亲母呢?
如果不是他,她也不至于没有回头路。
李嬷嬷望着她:“既如此,奶奶为何还抱着那样的念头呢?”
陆璎神色黯下,半晌才道:“那不一样。”
李嬷嬷也不言语了。
迎紫走进来:“太太那边来人,让奶奶过去侍墨。”
陆璎瞬即收整神色。
严夫人自有一间精舍用于她日常处于事务,同时此处也设有她一间书房。
陆璎进得门时,她正在点香。听到脚步声,她头也没回说道:“把门关上。”
陆璎依言照做。
门合上的瞬间严夫人便转过了身来,淡漠地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我已经号令下去,从明日起你替代靳氏在我身边协理家务。
“此后内宅之中,大厨房、各处花园、以及各房四季妆奁添置,皆归你管。外间应酬,三品以下官户之间的往来,你可以独自出面。
“四品以下官眷来访,你可以自行定夺。五品以下的孝敬单子报与我之后,你可留下一半。”
陆璎提裙下拜:“多谢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