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富则安(重生) 第197节

  他跪下来:“父亲……”
  沈轻舟前脚进了门,陆珈后脚就到了,屋里传来的声音早让院子里的她听得一清二楚。
  此时见沈博如此,心下也不由犯了急。
  一看门下护卫应声就要进门,当下不由分说抢在他们前面,伴随着一声“夫君”扑进屋里,然后抱着已经跪下来的沈轻舟,呜咽之后就开始凄凄切切一声痛呼:
  “夫君自幼刻苦,习得一身本事,无奈早年为了保护沈家,只得一力扛起门楣,韬光养晦。
  “还得拖着病体背着骂名,应付明枪暗箭。
  “如此这般蛰伏多年,好容易等到父亲回府,这才终于能够展露才学,为自己挣一番前途,扬眉吐气。
  “自任职以来你一路兢兢业业,可因为身出高门,又久病缠身,外人面上对你恭恭敬敬,背地里骂你尸位素餐者众多。
  “这些苦痛,除了你还有谁能知道?谁能看见?
  “夫君全部都咽在肚子里,只字都不曾吐露出来,只想着为自己挣一份尊严。
  “这要是隔三差五告假休差,沈家大公子在世人的眼里与废物有何区别?
  “你所做的努力岂不又前功尽弃?
  “夫君,你好苦的命……”
  这声音又清又脆,又凄切又幽婉,简直让人闻之落泪,听之心碎!
  沈博打她出现之时牙冠就咬起来了。
  他这书房里平日没人敢擅自闯进来,这丫头竟然如此大胆!这也就罢了,你听听她说的这些话?
  这哪里是在替她的夫君叫屈?
  分明就是在打他沈博的脸!
  她在指桑骂槐,骂他这个公公冷血无情,连自己的亲儿子受了这么多苦都不管不顾!
  沈太尉拉长脸,侧转了身子。
  沈轻舟在陆珈扑过来时就默契地腾出一手扶住她肩膀,幽幽声道:“不必伤心,左右我就是这条贱命……”
  “夫君!”陆珈更悲切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你堂堂七尺男儿,若不能在朝堂之上发挥才能,报效国家,你还不如不活!
  “可你不活了我怎么办?说不定我肚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儿……”
  沈轻舟脸上一抽,侧首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又默默叹了一气。
  沈博已完全听不入耳,他大声道:“够了!”
  陆珈抽抽鼻子:“我虽然是奸臣之女,但将来也是沈家儿郎的母亲。父亲不看僧面看佛面,给儿媳一条活路吧……”
  沈博完全背转身去,闭眼道:“出去!”
  陆珈道:“那还告不告假呀?”
  沈博一个字儿也不想跟他们多说了,抓起搁在旁边的马鞭,阴着脸一言不发走了出去!
  陆珈扭转着身子看他走远,然后立刻把沈轻舟拉了起来,一面拍着他身上的尘土,一面跟旁侧的护卫们说道:“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太尉大人说不用告假了!”
  护卫们面上抽抽,均都清着嗓子咳嗽颌首,深埋着脑袋躬身退去了。
  陆珈遂拉着沈轻舟,一溜烟回了碧波阁。
  还站在院子里提心吊胆的易珵看见这幕,都已经呆了!
  ……
  沈太尉气冲冲地回了太尉府,不多时又黑着一张脸出了太尉府,严家派出去的护卫盯了半天,除此之外没有半点收获,正在焦灼等待宫中消息的严梁却在此时听到了另外传来的消息:
  “公子!工部左侍郎今日一大早似乎与都察院的人有所接触!”
  “左侍郎?”严梁眉头一皱,“那不是昨日在工部衙门与陆阶见面之人吗?”
  “正是!”
  “怎么接触的?”
  “天刚亮时,那左侍郎就出了门,去了南城门一条胡同。与此同时,程文惠也在那胡同里头出现!”
  严梁眸色暗沉:“程文惠?!”
  随后他连声音也沉了:“确属如此吗?”
  “千真万确!我们的人亲眼所见!”
  严梁顿了下道:“他在哪里?”
  护卫忙道:“此时正在工部衙门!”
  严梁拂袖:“备车,去工部!”
  昨日去过工部衙门的的确只有陆阶,但目前没有抓到陆阶取走卷宗的任何把柄,反倒是这个左侍郎跟程文惠接触,难道陆阶没问题,反倒是工部出了内鬼?!
  第284章 断尾求生
  底下人的话也不能全信,严梁只觉眼见方才为实。
  他这里马不停蹄赶往工部去见左侍郎不提,另一边的严述已经到了乾清宫。
  程文惠的证据递交上去后,柳政便挨了皇帝两脚,工部户部相关官员也被传唤到殿,程文惠等一干御史自然也在其中。
  严述进殿的时候柳政还跪在殿门下,已经被踹得肿了半边脸的他抬头看了眼他,立刻又把头垂下了。
  殿中香烟缭绕,皇帝一身道服盘腿坐于玉簟之上。白云观的道长林池在旁边抄写青辞,抱着拂尘打扮成道童的太监分立两旁,整个殿中宛如三清道场。
  严述跪地唤了声“万岁”,顶上皇帝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潭州府米市码头税赋账目不符,户部的账簿与工部的河道工程卷宗显示多处有你们父子署名,严阿庆,你看看这些东西,可有伪造不实之处?”
  道童将两本蓝皮薄子递到了下方。
  严阿庆是严述的小名,皇帝倚仗严家,一贯对严述也视为亲人。
  严述接在手上,只看一眼簿子上的字迹,他目光便凛了凛,待翻开当中所有折角的页面,则立刻心头紧缩——昨夜里他东奔西跑追踪不止的账簿卷宗,可不是就在眼前?就在他的手上?
  他快速合上簿子,回道:“回皇上,一切属实。”
  “看清楚了?”
  “臣看清楚了。上述署名确属家父与臣的笔迹无假。”回完话之后他立刻抬起头来,“河运是南北贸易流通的脉络,臣与家父的本意是保障商船流通,是以每年交代户部保障河道工程。但潭州府河运赋税情况臣从未听说过。”
  “那柳政与潭州府同知周胜勾结,你怎么说?”
  严述扭头看了一眼柳政,回话道:“皇上,臣从未听说此事。不过却以为此事或许有误会,柳大人常居京中,每年前往南北合院巡查的另有钦差,柳家如何会与千里之外的周胜勾结?”
  “铁证当前,你说误会?”程文惠冷哂,“刑部郎中苏郴是潭州人,他曾获柳政提携,苏家世居潭州府沙湾县经营粮号,族人时常在潭州府与京城往来。
  “去年苏郴的侄儿苏明幸因故下狱,这里是苏明幸在狱中的陈词,白纸黑字供出苏家利用商船为柳家与周胜私下勾结作桥梁。请皇上过目!”
  供词被呈到了皇帝面前。
  柳政一张打肿的脸又抽了抽。
  严述觑他一眼,也不由皱了皱眉。
  起先以为程文惠手上只有工部的卷宗和户部的账册,没想到他还能拿出苏明幸的供词!
  从京城到潭州此去千里,绝不是他说拿就能拿出来的,这足见他们早有预谋,提前就已经拿到手了!
  他上前一步:“敢问皇上,臣可否亲眼看一看这份供词?”
  飘渺香烟之后的皇帝手一扬,这供词便飞到了他面前:“看吧!好好看!”
  严述双手接过,目光直接锁定在供词下方的落款,上有潭州衙门的印戳——是一年之前。也就去年的五月?
  “看好了吗?”皇帝拉长了声音。
  严述忙将身子躬下:“是臣糊涂,没想到——没想到柳政身为工部重臣竟然如此大胆!”
  “严大人!……”
  柳政惊恐地出声。
  严述扭头看了一眼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地下。
  皇帝如今还在重用严家,以及还要用胡玉成打东南,严家哪怕被扯出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他是知道的。
  但此番到底牵扯到税银,哪怕严家不会被查处,总难免会渣到皇帝的眼睛,因此来的路上他是抱定主意,想尽办法要把柳家保下来。
  可程文惠连一年前潭州府衙盖过车的供词都拿得出来,他手上还有什么筹码,实在不能大意了!
  若他还不顾一切给柳家作保,那不是要把脑袋伸出去当现成的靶子吗?
  与严家的安危相比,柳政的前途当然可以舍弃!
  “大人救我……”
  柳政伏地哭起来。
  严述咬牙:“你知法犯法,勾结外官,还敢求救?罪证当前,赶紧认罪受罚是正经!难道你非要连累妻儿老小一并受罪才甘心吗?”
  听到了末尾这句,柳政蓦地止住了哭声,但同时也打了个哆嗦,脸色突然变得灰败。
  程文惠目睹此状,知道严述是要放弃柳政,断尾求生了,提到柳家妻儿老小,不过是在跟柳政做保证,让他放心去死!
  他与郑魁等人相互对了个眼神之后站出来:“皇上!苏明幸的供词之中,有多处提及严家,臣手上还有一份弹劾苏家的折子,称沙湾县苏家的牌匾都属严述手书。
  “可见此案与严大人也有沾染。还请皇上下旨,派遣钦差前往潭州府核实此事,以便严惩!”
  弹劾的折子也递到了御案之上。
  皇帝翻开折子看了两眼,深吸气后吐出的话语又阴又冷:
  “严述,程文惠所言可属实?你与苏家当真早有勾结?”
  “皇上明察!”严述提袍跪下,“臣在朝中担任官职,其余时间还需打理府中庶务,那曾有精力结交外官?
  “若臣真有失手之处,那定然是因为素日臣喜好舞文弄墨,不慎流失了不少字画出去,让人钻了空子!
  “倘若苏家以臣的字作为匾额,一定是冒称与臣相识——未能掌管好自己的笔迹,的确是臣的过失,臣自请罚俸三月!”
  侵吞税银这等掉脑袋的大案,被他轻描淡写脱罪成了管不好自己的笔墨!
  程文惠暗哂,说道:“严大人与苏家是否相识,是否勾结,臣以为只消派遣钦差前往沙湾提审苏家人即可知晓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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