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顾灯在自己歌迷身上见过类似的眼神,他们被自己的歌曲打动,产生了触动之情。这种感情也是顾灯最引以为傲、同时也最能激发他创作动力的感情。
  “说起来这件事还要感谢你,”顾灯告诉章离,“是你让我明白,死亡不是和解,活着才是反抗。”
  章离闭上眼,摇头:“是我要感谢你。”
  顾灯笑了笑:“这种时候,就不要和我客气了。”
  “不是客气,”章离抬头看向顾灯,不掩敬意,“在我心里,你一直很厉害。”
  “那我就勉为其难咯。”顾灯笑了下,伸手揉了揉章离脑袋。
  章离才在村子里自己剪过头,现在头发硬得要命,软刺一样戳着顾灯掌心。毛刺扎得人有点儿疼,但顾灯却没有收手,而是顺着章离头顶摸到脸颊,又捏住章离棱角分明的下巴,微微俯下身说:“不谈这些沉重的话题了,不如我们先做点儿实际的。”
  章离抬起眼眸,身体有些紧绷:“什么?”
  “譬如说解决我们身体的欲.望……”顾灯顺势俯下身,鼻尖几乎快要碰到章离。
  “你……”章离喉结重重滚动,却还保持了理智,神情严肃地说,“高原亲热容易高反,你先忍忍。”
  “你想哪里去了?”顾灯哈哈大笑,松开章离的脸说,“我是让你想想今晚我们吃什么,解决口腹之欲。”
  章离:“…………”
  十分钟后,章离从机舱里拿着一袋东西回到山屋,他把袋子放在顾灯面前的桌上,问:“红烧牛肉,香菇炖鸡,上汤排骨,老坛酸菜,你想吃哪个?”
  前面三个高档菜名让顾灯自动忽略了最后一个的不对劲,他太馋了,也不是饿,就是疯狂想吃中餐,听章离这么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但他毕竟还要形象,故作矜持地问:“可以都要吗?毕竟放到明天就坏了吧?”
  章离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排出几个塑料袋到桌上:“方便面怎么会坏?”
  顾灯:“…………”
  “事实证明,小气的男人要不得,”顾灯板着脸,故意用生气的语气说,“还没在一起就只给我方便面吃。”
  章离思考了两秒,起身说:“不然我们回去?”
  “不要,我要留下看星星。”顾灯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故意露出一副冷淡的神情。
  顾灯一口气离开房间,还以为自己装得很高明。可他却没留意到玻璃反光,他背过身时掩饰不住的笑意,其实全都落进了章离眼底。
  顾灯装模作样地在外面绕了一圈,盘算着章离煮好面,又一言不发地转了回去。室内亮起一盏露营灯,暖黄的灯光倾泻而出,把简陋的山屋变成了童话故事中的房子。
  就是在这仿佛童话一样的氛围中,章离关了火,抬头对顾灯说:“老坛酸菜面,吃吗?”
  “我不……”顾灯下意识反驳。
  章离:“我加了火腿肠和牛肉丸。”
  顾灯伸长脖子看了眼豪华泡面杯,忍住咽口水的冲动说:“既然你强烈邀请,那我就勉为其难吧。”
  第31章 高空一吻
  顾灯端着泡面坐在窗前, 双手捧着钛杯,酸爽香辣的味道霎时扑鼻而来,光是想象就知道第一口会有多美味。
  他不疾不徐地喝了一口面汤, 直到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才开始正式吃面。当他消灭一半的牛肉丸和火腿肠时, 才又抬头问:“你哪儿来的火腿肠和牛肉丸?”
  章离:“吃火锅剩的, 真空包装, 没坏。”
  顾灯给他比了个大拇指,又把剩下的半根火腿肠也吃了。吃着吃着,他又突然叹起了气。
  “怎么了?”章离问。
  “就觉得人挺奇怪的,”顾灯夹起最后一颗牛肉丸, 看了半天才说,“就比如现在,虽然我丧得要命, 但还是会因为一杯泡面、一粒牛肉丸感到开心。”
  “不挺好?”章离说完, 张嘴把顾灯叉子上的牛肉丸吃了。
  这都要抢他的?顾灯难以置信:“你自己没有?”
  他伸着脖子去看章离的碗, 早空了。在他还在感慨人生的时候, 章离就唏哩呼噜把两包泡面都吃完了。
  “我早吃完了。”章离咽下牛肉丸说。
  顾灯还在骂人, 却不知道章离把全部火腿肠和牛肉丸都放进了他碗里。章离也不反驳,又把顾灯剩下的面汤也喝了,以免处理厨余垃圾。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太阳从冰川上褪去,逐渐只剩下雪山顶端还有亮光。顾灯坐在室外的折叠椅上,端着热气腾腾的红茶, 看着阳光一点点消散,然后月亮升起。
  在没有人类活动的野外,天黑会给人一种正在经历死亡的感觉。但顾灯看了眼章离, 又觉得稍微好了一点。
  他们安静地坐在雪地中,看着夜色中升起纯净的月光,银河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这个季节已经没有极光了,但夏季北半球的星空同样绚烂。在他们头顶,大小不一的星星铺满天空,肉眼就能分辨出色彩的不同。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彩色的星星,”顾灯仰着脑袋,惊叹不已,“城市条件太差,完全看不见这样的星空。以后估计也很难看见了。”
  说完他掏出手机想拍照,却完全拍不出肉眼看见的样子。
  顾灯也不气馁,反而收起手机有些骄傲地说:“看来我还是挺值钱的。”
  “嗯?”章离抬头。
  “你想啊,那些几万块、甚至十几万的高档相机,都拍不出肉眼看见的样子。这是不是也侧面说明,人是很珍贵的东西。就算一个人什么都不做,他本身存在就有足够的价值。”
  夜空下,章离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顾灯眯起眼睛,不爽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没有,”章离正色道,“我是笑我自己。”
  “笑你自己?”顾灯愣了愣。
  章离却不说话了,只是笑容进一步加深。
  章离不怎么笑,别说笑了,他平时连表情都很少。但当他笑得眼睛都弯起来时,身上那种冷漠硬朗就全没了,整个人看起来温暖又爽朗,竟然还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可爱?他觉得章离可爱?完蛋了。顾灯捂住胸口蹭一下站了起来,心道这下他是真完了。
  章离迷茫地抬起头,顾灯突然说:“章离,我们拍个照片吧。”
  “行,我去拿装备。”
  等章离拿着设备过来,顾灯在前方的雪地中挥手:“我站这儿可以吗?”
  “可以。”章离定好倒计时,站到顾灯旁边。
  相机倒计时声音滴滴作响,这一瞬,顾灯和章离脑中不约而同地闪过许多类似的念头。但最终他们都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肩并肩,正对着镜头。
  在北美第一高峰下,在海拔3000米的冰川上,顾灯和章离留下了他们和世界的第一张正式合影。
  拍完合影,顾灯又学着拍了星空,他知道了如何在夜空中寻找银河,还了解了不同焦段、iso、快门速度在星空摄影中的应用。当他拍下第一张由自己完全独立操作诞生的星空图时,那种油然而生的成就感,简直幸福得让人快要哭了。
  拍照的时间过得飞快,等他们收起仪器已经是后半夜。银河逐渐沉入地平面,麦金利山山脊上亮起点点星光,那是登山者们准备冲顶。
  顾灯又失眠了,虽然身体已经困得要命,但满脑子都是各种星星乱飞,兴奋得根本睡不着。他在睡袋里翻来覆去,隔壁床的章离发出阵阵呓语。
  又做噩梦了?
  顾灯突然想起他们露营第一天,章离也半夜做了噩梦,但后来就再也没有过了。当时顾灯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想到现在又听见了章离的声音。
  顾灯裹着睡袋坐起来,月光下,章离眉头紧皱,露出痛苦的表情。
  “章离?”顾灯小声喊他名字。章离暂时安静了一会儿,但很快又被噩梦拖了回去。
  于是顾灯又叫他,循环往复,一声叠着一声。直到天边泛白,章离呼吸终于平缓,顾灯才疲倦不堪地睡了过去。
  ·
  章离是被热醒的,五月阿拉斯加已经入春,-30c温标的睡袋烧得他浑身发热。他把睡袋拉到胸口,转头去看隔壁床的顾灯。
  顾灯还没有起床,侧脸在清晨的光线中呈现出瓷白的质地。章离看了一会儿,用胶片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之前章离只拍动物,偶尔拍摄少量风光。但自从遇到顾灯,却不由自主地想把镜头对准人。他喜欢拍摄顾灯在旷野中,拍宽阔的景和渺小的人。他也喜欢记录顾灯局部身体,让眼睛、嘴唇、喉结铺满整块中画幅取景器。
  当章离镜头对准毛茸茸的眼睫毛时,顾灯突然睁开了眼睛,透过取景器和他有了数秒的对视。
  章离按下了快门。
  顾灯被快门声惊醒,他在睡袋中转动脑袋,有些茫然:“你在拍我?”
  章离沉默了几秒,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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