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离没再说话,只是放下包拿出相机,然后一边装镜头一边和他解释:“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驯鹿在迁徙时不遵从昼夜活动节律。”
昼夜节律顾灯懂,简单来说就是生物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世界上大部分哺乳动物都遵循这一规律。
可驯鹿不用遵守?顾灯难以置信:“你说驯鹿迁徙时不睡觉?”
“也不完全,”章离说,“驯鹿也会短暂休息,但它们一天只需要睡很少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迁徙。”
顾灯这下彻底懂了,又暗自祈祷祈祷他们的行程不会和驯鹿迁徙一样拼命。
短暂的休息时间后,路程继续。
喝了热水,又吃了巧克力,顾灯身体恢复了一些。只是越往山顶走,气温就变得更低了,寒风如有实质地划过身体,把他雪镜弄得模糊不清。
看着镜片上模糊的白影,顾灯伸手掌心朝上,不一会儿,手套上出现几枚白色冰晶,竟然下雪了。
顾灯是南方人,哪怕后来搬到北京,也极少见到雪景。雪景罕见,再加上影视作品渲染,导致他每次看见下雪都很兴奋,觉得这是非常浪漫的场景。
但下雪代表浪漫,这仅限于城市环境。荒野里的大雪,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危机。
刚开始还是稀疏的小雪,再加上能见度还行,而且路程已经过半,二人商量后决定继续下撤,争取在平原地区过夜。
此时时间还是下午,但天气却黑得仿佛半夜,天空堆积的黑云,昭示着一场即将抵达的暴风雪。
他们约定不要走出对方的视线距离,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不管哪方失联,都会造成可怕的危机。
顾灯同意了,又有些不解:“既然害怕走散,为什么不在我们之间绑条登山绳?”
他看登山者都是这么操作的,可以保护同伴的安全。
章离也有些喘了,气息很重地说:“林地地形复杂,但没有太大的垂直落差,登山绳提供防护有限。一方坠落可能会绊倒另一方,会造成不必要的危险。当然,最重要的是这里有熊,绑绳不利于逃生。”
顾灯有点儿被吓到,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害怕有棕熊出没。
“别太担心,”章离又说,“就算有熊也不太可能攻击人类,它们不喜欢陌生的东西,驯鹿更符合它们的口味。”
顾灯:“……”
这可谈不上是什么好消息。
二人在风雪中前行,顾灯起初确实有点儿惊弓之鸟,但很快就累得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机械地驱赶着身体。
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这趟徒步的难度。昨天的浓雾让他心慌,可今天的暴雪却能让他绝望。
浓雾是对未知的害怕,更多是一种心理恐惧。可暴风雪却是实打实的威胁,大风、极寒、厚厚的积雪也在阻碍他们前进。
顾灯打起十二分精神跟着章离,偶尔因为地形或者方向丢了目标,就会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章离再次出现在视线中,才终于感到安心。
在一次下降过程中,因为视线不佳,顾灯再次跟丢了章离。
他跟着地上的痕迹下去,前方却突然传来一道吼声:“停下。”
顾灯立刻立刃刹停,雪板尾部扬起大片的粉雪。他在原地环顾四周,依旧没能发现章离。他又循着痕迹找去,发现雪板压过了一个大蘑菇雪包。雪包下头是一条暗河,章离就倒吊在暗河里,要不是滑雪板卡着岩壁,他整个人都会栽进去。
惊险程度,吓得顾灯都来不及掏出手机拍照,就立刻冲了下去。
他来到章离身边,想帮忙又不敢贸然挪动滑雪板,章离连人带行李200斤,他不确定自己是否有这么强大的臂力。
顾灯只得趴在旁边问:“你还好吗?我要怎么帮你?”
“我没事,”章离的声音从暗河里传来,听起来还算平静,“附近有树吗?”
“有。”
“取下登山绳,围绕这棵树打个布林结。”
“好的。”顾灯脱掉滑雪板,从背包上取下登山绳。
接下来都不用章离交代,顾灯就明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在树这边打好结,又在绳子那头绑上锁扣,把绳子丢进了洞穴。
最先起来的是登山包,顾灯把包拖上来,又把绳子丢了进去。
章离没穿安全带,锁扣用不上,他只得单手抓住绳子缠圈,又让顾灯从他包里拿出冰镐。
顾灯把冰镐递给章离,又问还有没有什么能做的。
章离接住冰镐,抬头往上看。顾灯半跪在暗河边,表情焦急,大半个身体都探了出来。以为他没听清,顾灯甚至又问了一遍。
能先取下滑雪板当然更好,这样他脚就可以借力。可取滑雪板,也有可能让顾灯因此摔下去。章离摇头,左手拽着绳子,右手用冰镐固定冰壁,然后倒着踩下了滑雪板的固定器。
顾灯连忙收起滑雪板,不一会儿,章离就自己爬了出来。
顾灯心有余悸,问意外是怎么发生的。
章离:“遇到了一头驯鹿,我就临时换了道,没想到雪包下面是条暗河。”
顾灯点头,松了口气:“人没事儿就好。”
章离目光真诚地道谢:“谢谢,还好有你。”
顾灯愣了下,突然想起昨天和章离的那场争执。
曾经他以为自由是无拘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情。于是他抛下一切离开,来到遥远的阿拉斯加腹地,可他还是不自由。
他讨厌规则,觉得这是限制。也不喜欢被时刻紧盯,因为觉得自己不被信任。
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他在浓雾中丢失方向,听见章离说我能看见你时,他心中感到了一股安心。
当他成功救援章离,确保对方安全无虞时,自己心里也跟着涌出欢喜。
他又觉得,自由不是那么直白的东西。
“章离。”
“嗯?”
“抱歉,昨天对你发了脾气。”
章离已经穿戴完毕,正往头上戴雪镜,听到这话停下动作,低头看着顾灯。
他看了好一会儿,久到顾灯不得不开口问:“怎么了?”
章离这才用雪镜遮住眼睛,说:“我也有问题,我当时太急切,没有考虑过你的心情。”
顾灯本来还有点儿不舒服,听章离这么讲,就什么火气都消干净了。他摆摆手,大度道:“算了,我现在也理解了。毕竟一不留神,就真的会出问题。”
章离再次道谢。
顾灯哼了一声,面露得意:“没有我你可怎么办。”
章离点头:“我一个人没办法。”
顾灯觉得章离在胡说,依照章离的身手和经验,肯定也有办法脱困,无非就是麻烦了一些。可他也确确实实很受用,让他觉得自己至少不是累赘,不至于一事无成。
“你知道就好。”顾灯双手叉腰,胸膛高高挺起,活像一只骄傲的长尾山雀。
第15章 濒临失温
再次出发,雪变得更大了,能见度也跟着降低,顾灯呼出的水汽在面罩上凝结成冰。
明明前不久才休息过,可不一会儿肌肉又酸得要命。顾灯身体疲倦不已,靠着一口气撑着继续前进。
没过多久,章离说雪太大,就地扎营。此时顾灯手套和脸上都结了一层冰,他呆呆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同意了这项提议。
他们在附近的密林里扎营,章离把四块滑雪板插在迎风面,又用冰镐加固帐篷锚点。顾灯想要帮忙,一伸手却发现胳膊抖个不停。他太累了,连续多日徒步,已经远超身体负荷水平。
狂风吹得帐篷布哗哗响,厚重的雪块打在头顶,但无论如何,他们躲进帐篷,终于暂得喘息。
章离将救生毯挂在内帐外保温,又在靠出口的地方生起炉火。顾灯早已脱掉外套钻进睡袋里,他太困了,几乎一闭眼就能睡过去。
“醒醒。”有人拍他手臂。
顾灯鼻腔里嗯了声,人却没动静。
“顾灯,醒醒。”章离开始拍他脸颊。
顾灯终于掀开眼皮,声音含糊不清:“干什么啊?我好困。”
“别睡,”章离说,“睡着可能会失温,你先坐起来,活动一下僵硬的身体。”
“哦。”顾灯嘴上应着,人却一动不动地缩在睡袋里。
“顾灯。”章离再次出声,语气严肃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顾灯终于钻出睡袋,有些丧气地抓了抓头发。
章离递了杯水给他,顾灯说了声谢谢,低头用水蒸气熏脸,热气散得很快,顾灯几乎把脸埋进了杯子里,才终于感受到那稀薄的暖意。
热水很快变温,顾灯低头喝了口,抬头时却对上章离愣怔的表情。
顾灯茫然:“怎么了?”
章离指了指他的脸。
“我脸怎么了?”顾灯摸了下,没感觉哪里有问题。他又打开手机前置摄像头,先是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