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4章

  代祯帝近日身体已经不好,想不透这样的问题。
  北边还在大雪,京城里一片死寂,春日的阳光暖不过化雪后的冷风。
  代祯帝今天身体还好,于是命人搀扶,在宫里散散步,晒晒太阳。
  这件事不能跟任何人商量,甚至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这件事虽然是太子先挑起的,但怎么想都透着一股心凉。
  权力之争,从来冷酷、迅捷、多变,如同闪电……卫灵尘到底需要他做什么?
  代祯帝的脚步在一片陌生的宫殿前停下。
  这里他眼生,从来不知道宫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张太医在旁边赔笑说:“陛下,这是守宫殿,从前关押罪人的地方。这里比御花园清静,也好晒太阳。”
  霎时间,代祯帝头脑中清明一瞬。
  之前与卫灵尘的对话重新浮现在眼前。
  “你养他多年……想必是有情分在的。”
  “等北曷之患了结,赐他庶人身份……”
  “天啊……”代祯帝忽然无力地抬头望天,“竟是那个小子,怎么会是那个小子。朕……作孽啊!”
  早不该让卫灵尘接手那个孩子,竟然酿成杀身之患。
  究其一切根源,代祯帝仍然想不明白卫灵尘的理由,仍然不明白卫灵尘要什么:要权势,则权势已有,要名声,则卫阁老青天之名已昭天下;若是为先皇复仇,那就更荒唐了……卫灵尘真正是什么出身?朝廷用他已经是违背组训,卫灵尘要是有朝一日通敌叛国,比效忠先皇更令人取信。
  殊不知,卫灵尘已有一双洞世之眼,他不要凡尘俗物,惟要为这天下续命数。
  紧张莫测的氛围已经在京中,在边关高层之中秘密蔓延。
  这一场默然无声的博弈其下暗流涌动,卫灵尘实际已经做好部署,以备京城集结,把他当罪臣拿下——代祯帝如果想保太子,便只有这么做;太子一党也可趁势跳出来,把兵权抢回来。
  到了那样的局面,就不得不流血杀人了。
  太子弑师,卫灵尘也不介意弑君,毕竟荆家皇位正沾着无数鲜血。
  多方都在等待,不过这等待没有那么久。
  半月后,代祯帝下令,将太子幽囚,废为庶人。朝野不知太子犯了什么事,议论纷纷,诚惶诚恐。
  次日,又令禁卫军赴边关,捉拿沈南楼及其党羽,同时迎接卫灵尘卫阁老回京。
  大胜北曷的消息早已在全国传开,正是鲜花着锦时。卫灵尘可想而知,又要加一大堆爵位、封号,其嫡系王征也将平步青云。
  除此以外,还有一件事是:从小跟在卫灵尘身边养大的先王太子,皇帝亲侄荆榕,年已十七,也在此战中有赫赫战功,回京后即加封亲王,封号、封地,都等卫灵尘拟定。
  这封王圣旨一出,现在京中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发生什么了。
  第375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卫灵尘打的竟然是这个主意,竟然真的是这个主意。
  放着已经立定的皇帝太子不要,偏偏要扶持自己养的,甚至如此大费周章,这其中一定还有许多外人不得而知的秘密。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议论,都不会猜出卫灵尘的动机。
  当他们彻底认清这件事时,尘埃已经落定:代祯帝本人曾有领兵作战,夺取皇位的机敏,此刻也选了最有利于他的作为;他已经病得太重了。
  到论功行赏那天,朝野一片肃静森然。
  有些人已在不久前见过荆榕一次,惊鸿一瞥中,已经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再见到时,心中俱都只剩心惊。
  十七岁,身量极高,气息极稳,静如冰雪,透着远非常人的淡漠锐利。
  像一把刀,一把带着雪光的刀。
  卫灵尘好像没事人一样,神色平静,颔首站在群臣前列,静听宣召。
  他的封赏已经受完了,王征亦是,许多道热切的视线中,灵殊阁副阁老代圣宣旨。
  荆榕上殿,一双眼静静看完周围人目光,随后看着代祯帝,并未行礼。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思贤共襄助社稷,夙夜孜孜……今特昭天地宗庙:封尔为灵蔚王,赐灵蔚之地为永业,赐蟒袍玉带,准剑履上殿,免行大礼。”
  “灵谓睿识超群,蔚谓德仁广被,此为灵蔚二字渊薮。”
  圣旨宣读完毕,太监退下,代祯帝看着荆榕,目光复杂,片刻后又说:“恭顺太妃……托朕问话,说灵蔚王从小有一块佩玉,可还在否?”
  荆榕说:“还在。”
  “还在就好,老太妃记挂着你,又命人造出一个,与你原有的一对。”
  大殿寂然无声,又见大太监从身边一个盘上取出一方玉佩,奉与荆榕,又道:“此为安定佩,可与殿下从前的一对。是为恭顺老太妃对殿下的记挂。”
  荆榕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刻字是“海清河晏,长承天命”,虽然和他原本的“明心见性,永享太平”不是严格的一对,但做工用心,显然下了猛料。
  而且这字的内容,不可谓不吓人,这是按正统皇帝的待遇选用的字句,不论如何都不合他现在的身份,但这玉就是这样当朝送给他了。
  卫灵尘不知道在这件事中充当了什么角色,但这件事中,卫灵尘很可能没有将手伸得那么长。他还在处理北曷的谈判事宜。
  这种玉做国玺都用得,荆榕于是谢恩:“谢老太妃。太妃照顾我,我知道。”
  恭顺老太妃。
  带过先帝,也养过代祯帝,徐家人,一直隐于幕后,从来都识时务大体。从前她保了朝政不乱,保荆榕出宫,如今她给荆榕支持,也是想保代祯帝一条命。
  荆榕这句回应,也将传回后宫,代祯帝和老太妃心也能安了。
  虽未明说,但这就是储君待遇。皇帝亲封,太妃送玉。不会再有别的答案了。
  大封结束,众臣下朝。所有人都纷纷向卫灵尘贺喜,同时推敲着对荆榕的态度,可惜荆榕本人被卫灵尘一早拉走了,旁人莫敢近身。
  大殿之前,荆榕随手将玉递给卫灵尘,而卫灵尘接了过来,又伸手为荆榕理了理衣领。
  两人讨论着恭顺太妃的事,商量什么时候过来谢恩和看望。
  卫灵尘说:“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我是外臣,不便在内宫行走,谢礼让南星帮你准备,等月中时,你再来吧。”
  荆榕说:“好。你还去灵殊阁吗?”
  卫灵尘说:“我须去靖边阁处理北曷事宜,殿下要是愿意来,臣也很愿意为殿下准备点心。”
  荆榕笑了:“那你准备着。我回家做点饭带来。”
  卫灵尘点头,看向荆榕的视线充满了温柔与欣赏:“好。”
  两人又面对面站了一会儿,竟然都不先走。
  卫灵尘也暗中在心中思忖,自己竟然也有这样儿女情长的一天,竟然一时半刻都无法分离,要是叫人知道了,真是贻笑大方。
  *
  王征已升靖边阁正使,所有人加快草拟对北曷的受降协议,更要彻底整编,划定日后事务范围。
  荆榕回到卫府,看见出去几个月,家里仍然被收拾得整洁干净,与他们在家时一样。
  边关还在大雪,京里却已草长莺飞。宫中送来的赏赐如水如龙一般排满了整个街道,南星北雪正一件一件收入账房中。
  荆榕回来看了看他自己的那份,只说了一句:“有卫灵尘喜欢的,都给他。黄金翡翠,东珠白银。”
  南星、北雪照办。
  荆榕在炉子上煨好红烧肉,嘱咐两个小太监看好火,自己先上山去巡山了。
  三个月不在,不知道他放归的那窝狐狸怎么样了,有没有吃饱饭。
  荆榕骑马进山转了转,没见着自己的狐狸们,倒是有许多燕子、翠鸟在林子里面啁啾名叫,清脆悦耳。小溪已经化冻许久,水流比往年要急,岸边又开了大片大片的海棠。
  荆榕看到这个景色,已经打定主意拉卫灵尘来玩,只等下次。
  他也不久留,看了一圈儿,想到红烧肉差不多好了,就下山回去了。
  他刚进院子,要王一、王二将红烧肉盛出放进食盒,就先看见卫灵尘房中有人。
  荆榕掀起帘子进去,见到本应在宫里上班的卫灵尘本人,正在换下朝服。
  荆榕:“咦。”
  卫灵尘:“。”
  他看见荆榕,换衣的动作有点不自然,但瞬间又想通了,开始大大方方地换:“宫里呆着累,我让人来府里议事。王将军他们晚上到,我请他们晚宴。”
  完全不是因为没有某人就无法工作。
  他卫灵尘一向是兢兢业业的卷王,不可能因为不在家就无法工作。
  荆榕待在一边注视卫灵尘换完衣服,想了想,伸出手:“抱抱。”
  卫灵尘含笑走过来,和他紧紧抱在一起,两人交颈而坐,静静地感受着彼此的气息。
  荆榕身上有花香,很清冽的气息,闻了让人喉咙发紧,心底火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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