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

  那时他对以后的道路,已有清晰冷静的判断,恐怕此人终将坐稳江山,但是那一窍通与不通,终将决定天下苍生的命运。
  他本有意襄助,但天杀的政敌已经多到能绕东大门和西大门来回五个圈儿,许多事还来不及做,自己就嗝屁了。
  想到这里,卫灵尘就冷静地牙痒痒。所有失去的,他都要亲手夺回来!
  “到了,卫大人。”张太医进门,亲自为他打了帘子,很恭敬地请卫灵尘进去验看,“前几天采买的药材都收在库里,给皇上和太后的都是另收起来的。他们知道前几天您没亲自过来,这一批给您收着,等您亲自看过了送过去。”
  “有劳。”卫灵尘并不着急验看,他笼着手炉子,看见张太医正在拿问诊器具,又问一声:“守宫殿那位,报的是什么?”
  “咯血。”张太医压低声音说。
  卫灵尘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宫里最近有疫病?”
  “倒是没有,我想,恐怕是冬春之交,金气多发,克伤入肺。”张太医擦了擦汗,显然觉得汗流浃背了——册封太子这天,废太子要是出了大事,那传出去对皇上,对太医院的名声都相当不好。
  “我同您一起去。”卫灵尘颔首一笑,“这是大事。咱俩搭个伴,在皇上那里有个说头。”
  “多谢,多谢。”张太医松了一口气,又擦了擦汗。
  官场如战场,这句话还要延伸:官场如刑场。陛下刚登基一年,巡查的人天天拿放大镜检视文武百官的动静,谁要是单独一个见了废太子,还给看了病,以后真要掰扯起来是说不清的。
  *
  守宫殿久违地响起脚步声。
  荆榕睡在侧殿,已经在626的多项狗血套餐中进入沉睡。
  给两个大人打灯的太监谄媚地笑着:“地方冷,杂草多,二位大人们仔细着路。”
  卫灵尘嫌他吵,自己提了灯,和张太医一起走进来。只见满院大雪,杂草丛生,一片荒凉。空气到了这个地方好像都冷了不少。
  还没进屋,远远地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影,盖的还是夏天的薄被,安静地睡着。
  床脚边隐隐有几堆已经干涸的血。
  张太医立刻过去,给荆榕诊脉,荆榕浑身冰凉,乌黑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睁开眼,视线却望向门口的卫灵尘。
  很短,只有一瞬,紧接着,这双眼又涣散了。626给他开的安神药效果很强。
  张太医很快摸了脉搏,又看荆榕的眼睛、舌苔,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很显然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危机。
  看着像是毒症。
  这话是不能说的。
  张太医仔细斟酌用词:“像是胎里带毒,天一冷就发作,加之长期营养不足,热症寒症一起发作,冷热交感逼出肺血,春季又是生发之刻,毒气生发,生气压不住,长此以往,恐会夭折。”
  更多的话都在里面了,他们都看到了:即便是这个时候,该在的宫人也没回来,想必这位殿下一直缺衣少食,饥寒交迫,是个人都会出问题。
  怎么处理,他在请示卫灵尘的意见。
  卫灵尘言简意赅:“好好治。”
  他又思索了一下:“劳烦张太医您亲自配药,每天送到这边来,药材记在我家的名目中,待大典结束后,我给皇上上本。您尽职尽责,皇上内治正,需要您这样的人才,有事我担着。”
  张太医立刻起身:“我这就去拿药。”
  房间内骤然安静下来,卫灵尘没走,他凑近了,把暖炉放在荆榕枕边。
  今天他跟过来,说不上是直觉还是巧合,但他知道自己得见这一面。
  他的生死,往后天下的命运,都在这个孩子手中。他和他虽然暂时立场相对,但根本利益并不相悖。这或许正是上一世的症结。
  不如说,他和眼前这个人,正需要一次面对面的谈话,一次真正的认识。
  荆榕仍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这孩子皮肤极苍白,头发和睫毛都极黑和柔软。
  即便清瘦,但看抿成一线的唇,和微上挑的眼,就完全能找出日后那样冷淡又漂亮至极的神采。
  鼻梁一粒小痣,长大之后更是俊美勾魂。
  现在小时候和长大后哪个更可爱,已经是难分伯仲。都漂亮得不行,也都称得上可爱乖巧,让人心下柔软。
  卫灵尘正凝视他,荆榕忽然睁开眼。
  卫灵尘已经看到他睫毛颤动,知道他又要醒了,并不意外,他没出声,仍然看着荆榕,荆榕那双乌黑的眼睛慢慢聚焦,随后变得清静,视线也放在他脸上,相当安静。
  卫灵尘察觉这孩子也在看他,没有察觉自己的声音也放软了:“你在看什么?”
  荆榕仍然看着他,好像要望向他眼眸深处。卫灵尘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非常沉稳冷静。
  荆榕没有回答,他说:“你是谁?”
  卫灵尘:“卫灵尘。”灵殊殿大学士,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封号头衔,不过眼前的荆榕应该都不知道。他也无意多说。
  荆榕慢慢地咬字:“卫灵尘。”
  卫灵尘微低头,凑得更近一些:“嗯?”
  荆榕说:“我病了。”他又咳嗽了一声,声音淡淡的:“我想要一些种子,种在这里。你能办到吗?”
  第339章 逆天权臣(失忆世界)
  这双乌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眼底无风无影,透得好像一面镜子,能望见人心底。
  卫灵尘把暖炉放得离他更近一些,声音随意好似闲谈:“你要种子做什么?”
  荆榕说:“种。还有吃。内务司的东西到不了我手里。”
  卫灵尘点头:“好。”
  他答应得简单干脆,也不再问别的,张太医很快和一个小太监取了药来,卫灵尘起身让出床边的位置,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窗纸都是破的,虽然发来的物资都被理得整整齐齐,但很明显,甚至找不到一个完整的煎药炉。
  张太医虽然没在太医院混出头,但也是混了很久的人,他绝不多说一句,而是照方念药,先给卫灵尘过一遍眼睛。
  开的是性质平顺的方子,中规中矩,不下猛药。
  当然,他诊出了荆榕被下的什么毒,但这毒他没资格解,恐怕卫灵尘也没资格解。皇帝想让谁病,那就让谁病,谁敢插手?
  卫灵尘这么多年倒腾药材,对药方了如指掌,他示意张太医添补一些东西:“冬春天气,殿下身体虚弱,药不入身,我看再加点东西比较好。”
  张太医于是又加了两帖药方,开了牛乳、桂圆、银耳、芡实及山药等,都是民间也都买得起得药材,非要说珍贵,牛乳也算贵,但在宫里根本不算什么,写在账上也不会引人注意。但,都是吃的喝的,多少能养养身体。
  卫灵尘又看一遍药方,才点了头,随后叫来门外的侍卫问话。
  “殿下身边的人呢?”
  侍卫都是轮班值守,一眼就知道他是什么人,态度毕恭毕敬:“原来有个嬷嬷奶娘,死了,之后有两个太监,两个侍女,都跑了。宫里有些地方总是缺人办事,慢慢的他们都不来了。”
  卫灵尘点了点头,稍加思索后,让侍卫出去。
  他起身,对张太医说:“这阵子还得靠您多劳心,药材,怎么煎药,煎了谁送,得您亲自把个关,这孩子照顾好了,陛下也得承您的情。”
  张太医练练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每天煎好了送过来。”
  两人一番谦让和打机锋,张太医把药材放下,又说回去煎药了。时间很急,开药还得回去留档,这件事就算办结了。
  卫灵尘倒是不着急走,他又坐下来,伸出手探荆榕的体温。
  倒是没发烧,但还是凉得怕人。
  荆榕又睁开眼睛,看见卫灵尘坐在一边,用房间内的火钳拨弄炭火,用他小炉子里的火引燃,很闲适。
  荆榕看了一会儿他拨炭:“你怎么还不走?”
  卫灵尘倒是不掩饰对他的态度,言简意赅:“躲闲。”
  这地方虽然冷,但能坐下来烤火,但出去了可就不是这个待遇了,他得和那堆老头子政客一起呆在寒风中,一直到大中午。穿得再多,冻也冻透了。
  荆榕思考了一会儿,又看了他一会儿。他回忆着匆匆瞥过的演算结果:今年卫灵尘也才十八,离他日后权倾天下已经不远了。
  朝野和民间的传说中,卫灵尘此人天纵奇才,却是个超级无敌大奸臣,其人阴险狡诈,贪财好色(好色存疑),左右逢源。
  官至大学士后,其人就成了皇帝身边那个迷魂汤使者,几乎没有他做不成的事,两年后更是推行政令改革,党同伐异,血流成河。参他的折子能用车拉,所有人都恨他恨得要死。
  现在卫灵尘看来还在拼搏事业的奋斗阶段,要考虑的还比较多。
  他年纪太轻,而且出身不好,在朝受尽冷眼,要干倒那些老头子老太太是很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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