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能挖就好了。”另一个成员说道,“就是咱们第一基地任务重,任务难,不知道能不能留住。睡吧睡吧。队长,你睡哪儿?”
  队长还是没回头,他卷着自己的帐篷往远处走去,只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今晚他自己找地方放哨守夜。
  “他还是那么喜欢独处。”赤花耸了耸肩,“算了,我们睡吧,他一个人比谁都要安全。”
  角落里,荆榕捡起树枝捣了捣,将剩余的火星熄灭,随后自己躺入帐篷,拧开夜灯,对光看着防水纸上的画。
  蓝色圆珠笔遗留的气息挥之不去。
  荆榕在脑海中思索时玉可能面临的问题和可能选择的去向,但是没有什么结论,他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刚刚开启,而对长大后的时玉又太不了解。
  但是很奇异的,他的脑海中屡屡复现那个银发队长的神情。不说话,脸上有疤痕,眼睛微圆,眼尾是往上翘的,唇边的笑意似有似无,好像在这荒诞的世界里游戏人间。
  荆榕于是转而在意识中观察印象里的这双眉眼,直到电池耗尽,他没有察觉地进入了沉睡。
  修补次元裂隙加上赶路、救人,他已经十分疲惫了。
  荆榕握着手里的纸页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接近黄昏。去完矿点的人已经回来了,大家都兴高采烈地谈论着那一批已经变得很好开采的矿点,在营地里走动着、做着事。
  荆榕坐起来,睁开眼。
  睡着后的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了,上一刻的经历仿佛还是深夜,篝火边,那一双伤痕累累、经历过战斗的手,和被放下来的冰凉的可乐。
  荆榕看了一眼,可乐还好好地放在帐篷的角落。他打开拉环喝了一口,随后定了定神,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荆榕几下喝空了可乐,随后起身去找掩体五的负责人。
  徐垂青已经回来了,正在他自己的帐篷里谈事,荆榕敲了敲门,随后进去问道:“第一小队呢?他们去哪里了?”
  其他人都被吓了一跳。
  徐垂青也有点意外,但是他很快给出了答案:“今天探矿结束后他们就走了,他们是找我们交换物资的,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往第一基地的方向回程了。”
  荆榕估算了一下距离。
  接近一个白天的行程,对方可能已经走了一百公里以上,这是保守的估计。要追的话,必须日夜兼程地追,才有可能在他们更换目的地之前追到。
  荆榕随手摘下自己的粒子手表,随后又脱下身上的防水黑夹克,他的话语很简短:“一个表,一件衣服,换你这里最快的一辆车。要摩托车,两箱油。”
  他怎么会这样迟钝?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是他一手养大的人,正因为太过熟悉,所以错过了相认。
  第139章 从小养成
  仍然是日落。只不过现在是夏季,光照时间很长,炙热的白天连着布满金光的黄昏,直到这样的黄昏时刻,凉风才会出现在大地上,让燥热的心微微凉下。
  荆榕预计的打算是沿着路线日夜往回追赶一百公里,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刚离开昨日的一片浅滩,来到第一个岔路口时,就遇到了第一队的车队。
  这个路口还算热闹,经常有探索小队的车辆来往。皮卡车只剩一辆,旁边的小营地里点着新火,赤花和几名换班的成员搬运了一些设备,在旁边检修。
  阳光很盛,金灿灿格外刺眼,荆榕看见第一队的队长还坐在原来的地方——背对车辆的车厢尾部。车厢顶棚垂下来两块军绿色的布,为车厢内挡着光,那布并不高,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人的轮扣,走近后才看见队长在暗处。
  那头银发闪烁着轻微的光泽,那一双眼睛里的笑意也一样闪着光泽,好像有风拂过。
  荆榕把借来的车停下,走到他跟前。队长还是没有说话,但是微微仰起脸,安静地看着他。
  荆榕说:“时玉。”
  他的声音放低,很温柔,几乎比即将到来的夜色还要沉。
  队长的表情停滞刹那,听到话音落地之后,脸很迅速地垮了——这是荆榕所熟悉的表情,时玉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但是时玉现在没有哭,他用力眨了几下眼,只发出了很低的“嗯”的声音,已经不再是少年的嗓子压着不明显的哭腔。
  周围还有人,但是时间好像在这一瞬间静止了。
  “队长,设备检查好了没问题,这次我们要推迟几天回去?”旁边传来赤花的声音,“队长?你不回答我就跟他们说三天了。”
  森驰说:“就三天吧,他说不定是想在掩体5多玩几天,多套几箱可乐。不过他这也真够一时兴起的。”
  队长经常比原定计划多逗留几天,又或者独自一人时心血来潮去别处玩,他们已经都习惯了。
  这条路上不一会儿就有路过的人在这里借火补给和休息,皮卡停在补给点边上,车尾背对着所有人,他们没看见货车后面发生的事情。
  时玉跳下车厢。他长高了许多,肤色比以前深,从前的清瘦也变成了有着形状漂亮的肌肉,十指不沾阳春水水的人,现在脸上、手上都带着伤痕,一道浅色的疤痕留在眼角,像是刀伤。
  离去这么多年,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霜雨雪,足以让一个金尊玉贵的少年改头换面。
  荆榕伸出手,很轻地说:“要不要抱一抱?”
  他的语气很温柔,时玉死命咬着牙,被他揽入了怀抱里,随后浑身都像是卸了力,连脊椎和手都轻轻发起抖来。
  七年的时光,他离开他的时间早已远超他陪伴他的时间,重逢和失而复得在此刻降临,终于确信无疑。
  他是他家的小朋友,即便现在已经二十一岁,而且已经变了样子,但是荆榕仍然认出了他。
  时玉花了一些时间恢复情绪。他面对他时,好像变得比以前更加不擅长说话。
  他问:“哥,你车上有物资吗?我给你配一些。”
  说完,他就从自己的大皮卡里搬东西。可乐直接抱来一整箱,还有坚果、巧克力、肉干,还有只能短期储存的大米和晒干的蔬菜。
  第一小队原定今晚要出发,但是时玉自己要求在临近掩体5的地方搭建基地,多停留一番。
  荆榕没有问他留下来的原因,因为这个原因明显跟自己有关。
  时玉上上下下给他的车塞满了,在荆榕的注视下,再对他笑了笑,笑意里全无在外时的不羁和随性,反而显得很乖:“我给你扎营吧。这里的土很薄,我们一般去那一边扎营。”
  荆榕跟在他后面,停顿了一下,随后说:“我想今晚和你一起睡,可以吗?”
  这不是一个疑问,而是更接近平直坦白的陈述,时玉背对着他,没有什么犹豫,他很轻地点点头,又不再说话了。
  他们找到的扎营地点离休息点大概四五十米,靠近一些低矮的石头滩,地面很干燥,地钉要费一些力气才能打进去,索性周围危险物不多,风也不大。
  时玉的动作专业利索到了完全是专业人员的程度,他没有让荆榕插手,一个人帮他做完了所有的事。荆榕没有阻止他,等他铺完睡垫,点好火堆之后,荆榕就靠过去,给他递来一杯刚刚烧热的温水。
  里边撒了一小把碾碎的生可可粉,很香甜。
  时玉坐下来,和荆榕肩并肩,面对着帐篷口的营火。四下渺无人烟,触目所及只有荒芜的石滩,和即将下坠的夜幕。
  时玉塞给荆榕的行囊里有一条毯子,很大,是睡毯,荆榕拿来披在了时玉身上,时玉又将毯子分给他一边,两个人肩膀靠着肩膀,围着同一条毯子,感受着暖意渐渐上升。
  “昨天夜里太黑,我没有认出你,对不起。”荆榕很认真地道歉,他的声音温柔低沉得让人想要发疯,或者流泪。
  时玉低下头,表情没有大的变动,但是眼泪倏然滚出来一大颗,被他佯装无事地擦掉了。
  时玉吸了一口气,眼里还带着泪花,但努力对他笑:“没关系,我想很多人都认不出来。”
  他想如果荆榕没有认出来,他也会守在掩体五附近,等待看看他是不是失忆了。
  失忆了也没有关系,他现在是小队长,他可以保护荆榕。
  没认出来,也没关系,他会找时机回去挑明,等一个阳光好的日子,出其不意地在他面前出现,说:“嘿!想不到吧,我是时玉。”
  他想说自己可能并不如荆榕的期望,他没有按照小时候的轨迹长大。
  什么是近乡情怯,这一刻他终于知晓。
  他已经失去了黑色的头发,脸上身上都增加了疤痕,他不再是小朋友,末日到来之后,他也不再有余力窝起来看书,而是必须拿起武器,在外边的世界征伐和拼搏。
  不过荆榕认出他来了。
  时玉没觉得自己在流眼泪,直到荆榕拿一条干净的布替他擦掉。
  荆榕问道:“昨天晚上回去,不会在偷偷哭吧,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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