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他的神色相当平静,不过眼神已经透出了一点:他并没有开玩笑,他已经打算这么实行了,告诉时玉不过是让他有一些心理准备。
  时玉震惊地往嘴里塞了一口鱼汤泡饭:“怎、怎么抢?”
  “嗯,走一些法律程序。”荆榕轻描淡写地说,没有提及具体的流程。
  在这个世界合法且最快的流程是说服那对夫妇将时玉送养福利院,因为那二人实际不具备抚养一个孩子的条件;而不太合规的一些手段,是荆榕更加擅长的,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做,只有第一个办法失效时,他才会考虑。
  时玉:“!!”
  荆榕笑了一下,问道:“离开爸爸妈妈会难过吗?”
  时玉往嘴里塞饭的速度慢了一点,但仍然在边吃边思考。
  时玉慢慢地说:“我想离开那个家。”
  他没有说自己会不会难过,只是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他还很小,没有孩子是对家和父母没有期望的,即便那是哪样一个家。
  他很聪明,也不会说谎,只悄悄绕过这个话题。
  时玉说:“我准备小学毕业后,去汽修店干活,攒钱。”
  荆榕问道:“然后呢?”
  时玉说:“然后去很远的地方。”
  荆榕“嗯”了一声,问道:“有想去的地方吗?”
  时玉停顿了一下,说:“暂时也没有。”
  “好,没有也没关系。”荆榕摸摸他的脑袋,顺手从桌上捞了只饼干扔进嘴里,“我待会儿出门办这件事,你在这里稍等我一下。”
  时玉看他,吃鱼汤泡饭的速度恢复了正常,他微微点头表示默认。
  荆榕拿起外套,准备出门前,忽而脚步顿住,又回头看了时玉一眼。
  “会偷偷溜出来找我吗?”荆榕问道。
  时玉又犹豫了一下。
  他意识到荆榕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谎话,他也没有很想隐瞒自己的意思。
  时玉说:“会。”
  虽然他并不知道荆榕会去哪里,但他想,如果是真的,那么至少他可以回家听一听。
  “好,那我等你一起。”荆榕重新坐下来,“你先把饭吃了。”
  时玉又震惊了一下:“!”
  面前这个大人好说话得已经超过他的想象了,他几乎给他一种感觉,只要他提出想法并和荆榕商量,面前这个人都会同意,而且很愿意和他商量。
  “好。”时玉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这小朋友还没有吃过许多食物,他并没有那么多莽撞的好奇心,只选择谨慎地吃自己面前的。鱼汤泡饭已经够他吃了,加上旁边玫粉色的泡萝卜,他已经吃了两碗半,显得很喜爱。
  风卷残云吃完饭后,时玉擦了擦嘴,站起来走向荆榕,佯装若无其事:“我们走吧,这位男士。”
  荆榕挑眉:“?”
  时玉有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可以称呼你什么。”
  “我的名字叫荆榕。”荆榕很快回答说,他推开门,带着时玉往外走,“荆棘,榕树,这两个字。”
  “那我叫你?”时玉表示自己知道了,征询荆榕的意见。
  荆榕又笑了笑,“都行。”
  “那我尊称你一声大哥。”时玉做了一个抱拳的手势,一本正经的,“感谢你请我吃饭。”
  “别叫我叔叔就行。”荆榕的要求相当低,很快接受了时玉的这个选项,“拿上头盔。我们走。”
  时玉于是抱来那个沉重的头盔。
  b市这年的收养规则还比较宽松,家庭有特殊情况,且父母双方同意送养的,可以签署同意书,将孩子送养给符合审查条件的领养人。
  时玉家里本就贫困,父亲也残疾,条件都是符合的,如果顺利的话,这件事办下来还是比较容易的。
  女人白天在街道办上班,男人则在家里待着,这些事情荆榕和626已经调查得很清楚。
  他没有怎么问,摩托车已经开始往时玉的家里开去。
  时玉的身体在后座慢慢地绷紧。
  家是一个白天绝不能回的地方,因为那样他将独自一人面对那个男人。
  不论回家的理由是学校提前放假,还是春游中途需要家长补签字,他都会得到一记嫌恶凶狠的眼神,和不知道何时会降临的雷霆震怒和不由分说的殴打。
  风掠过耳畔,道路边蒙着灰尘的树林斑驳照下阳光,阴影处是一排排窄小难以转身的老旧店铺。
  “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可以推荐一下吗?”
  荆榕的声音忽而从前面传来。
  时玉过了一会儿,像是在思索,随后他小声说:“我……只吃过,楼下的小炒。土豆丝炒肉丝,放青椒和辣椒粉,盖饭很好吃。九元一份,很贵。”
  “好,待会儿事情办完了,我请你吃。”荆榕说。
  时玉回忆盖饭的味道,身体的紧张放缓了一些。但他的手脚仍然开始下意识地发凉。
  "天气很凉是不是?"荆榕说,“楼阴路段更凉,b市的春天很冷。”
  “嗯。比较四季分明。”时玉缩了缩手,一只手抓着荆榕的衣角,另一只手缩回口袋里。
  话题莫名其妙又平常地进行了下去。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荆榕停好车,把时玉接下来,随后握住他的手,带他往顶上走。
  “现在是你爸爸在家是吗?”荆榕说,“别害怕,你一句话都不用说,可以跟在我身边。”
  时玉点点头。
  走到了家门前,他第一次直观意识到这件事的真实性——这个才跟他见了第二面的男人,竟然是真的想要把他从家里接走。
  顶层的最边户,门口充斥着各式各样的废旧物品,几乎没有可以腾出路的地方,灰尘上面印着凌乱的脚印,还有看不清的模糊发黑油渍。
  荆榕敲了敲门。
  片刻后,里边传来一声阴沉的:“谁啊?”
  “您好,保障局的。”荆榕说,“过来了解一下情况,咱们出了一些新规定,有针对咱们家庭的具体条目可以落实,上门来谈谈情况。”
  时玉又被震惊了:“!”
  荆榕低头,对他比了个嘘声的手势,随后将他护在身后。
  几秒钟之后,里面传来木板滚轮的声音,门被嘎吱一声打开。
  男人的面孔出现在门后,他有一双微微外凸的眼睛,和已经强烈变形的身体。从现在的体型中,看得出他曾经很有力量。
  “保障局的?”男人问道。
  “对,这是我的工作证明。”荆榕说。
  男人的视线看了看他,又越过他看了看他身后的时玉,他目光冷漠,懒于探究更多,只说:“进来吧。”
  荆榕走了进去,时玉跟在他身后,稍稍错开一点。荆榕在沙发上坐下,时玉站在旁边,听见男人嘀咕了一句什么,很模糊。
  他没有听清,下一秒,男人忽而抬手就砸:“叫你去倒水!”
  那是这个家里再正常不过的一个动作,时玉已经看见他的手扬起来,就已经缩脖子闭上眼准备挨打,但这一次拳头没有落下来。
  荆榕捏着男人的手腕,还带着笑意:“没事,我不喝水。”
  他捏得气定神闲,轻轻松松,甚至完全看不出发力的痕迹,男人先是震惊地看了一眼他的手,接着下意识要挣脱,但被荆榕捏住的那只手腕就是没办法动了,它被强大的力量牢牢地禁锢在原地,甚至没办法有丝毫的动摇。
  荆榕还带着笑,但笑意有点凉了:“咱们不打孩子,对不对?来,跟我说,不打孩子。”
  荆榕眼底没笑的时候,那双漆黑的眼睛底部是没有光的,黑洞洞的只沉入墨色,毫不夸张地说,足以令人瞬间毛骨悚然。
  他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种表情了。
  而越是滥用力量的人,越对这种气息感到害怕,男人居然宕机了,他有些艰难地、木然地跟他重复了一下:“不、不打孩子。”
  “对了,这才对。”荆榕说,“能联系下您夫人吗?这件事需要您家庭里所有人在场。”
  男人居然显出几分局促的神态,他左顾右盼着,随后掏出一个破旧的小灵通手机,随后往沙发上一扔,“你,你给她打,我叫不回来她,那是个贱
  货,生了个小贱货……”
  他嘀咕的声音很小,但荆榕还是跟着抬起头,他还没有出声,男人蓦地停住话头,就是硬生生戛然而止了。
  他好像终于意识到荆榕的身份可能有些不对劲,但他没有胆子继续查证,他只低头瞄了一眼荆榕放在桌上的证件。
  证件很旧了,照片是清晰的,上边的职务写着局长。
  “我恐怕这电话要您打。这是成年人之间的事。”荆榕把小灵通递回去,用动作制止了时玉想要上前的举动,他很平静,“我们不着急,要是不方便,等您夫人回来也行。”
  男人很少被人这么呛过,他一时间甚至像是不知所措似的,接回手机,拨打了电话。
  几分钟之后,女人在那边同意了,说是会很快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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