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这个正午已经不下雨了,檐下有一些滴滴答答落水的声音,外边吹进来的风有点冷。
  索兰坐在屏风背后,并不冷,不过医生处理得急,白大褂还在桌边放着,饭也刚吃了一半。
  索兰·艾斯柏西托沉默不语,荆榕却忽而发话了,他笑着转身,拿着刚刚消毒完毕的新器材走过来:“今天下午忙吗?”
  索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哪种忙?”
  “我想到了复诊和拆线的时候。”荆榕说,他乌黑的眼底带着温柔的笑意,“原本想明天给你打电话的,不过今天正好遇到你了,我们今天做,怎么样?”
  索兰·艾斯柏西托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一拍。因为面前这个人靠得实在太近了。
  他说:“嗯。”
  过了两秒钟,他察觉面前这双黑眼睛还在看他。他抬起眼睛,镇定地回以对视:“怎么了?”
  荆榕说:“去楼上看比较好。今天带衣服了吗?”
  索兰·艾斯柏西托说:“让他们送来就好了。或者和上次一样穿……借你的穿一下就行。”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本来应该很正常,只是在这一刹那突然变得怪怪的。
  索兰·艾斯柏西托放慢动作,跟荆榕上楼。
  他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有一些细微的变动。比如说墙上多了一副挂画,床单的样式换过了,床头多了一个小花瓶。
  没有外来人的痕迹,他是唯一的外来者。
  荆榕说:“好,那就穿我的衣服。”
  索兰·艾斯柏西托和之前一样,自然地在他床边坐下,支起自己受伤的这条腿问道:“你常常给病人借衣服?”
  “当然不。”荆榕说。
  索兰微微点头,低声说:“嗯。”随后不再说别的话。
  “衣服需要全脱了。”
  荆榕戴上消毒手套,随后看了一眼索兰·艾斯柏西托的机械臂,俯身过来,半跪在地上说:“你不用动,我来。”
  好在室内光线昏暗。
  索兰·艾斯柏西托头一次想起来,自己第一次和医生见面时,竟然只披着一件衬衣走来走去。
  虽然医生完全没有介意这一点,只是把他当做普通的病人,但如今想起来还是令人有些尴尬和……令人回想。
  荆榕指尖顺着他的喉结一寸一寸往下解,这个动作对医生来说好像很熟悉很平常,索兰微仰着头,又能看见医生的喉结。
  不知道舔一口会怎么样。
  又或者,他想要的其实是咬一口。咬出血来,随后再轻轻舔舐掉血迹。
  不能再想了。
  再想他会当场失态。
  荆榕小心地将衬衣的袖子和他的机械臂分离,随后捧着机械臂放回原处,再去解他的腰带。
  医生身上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让人觉得有些凉,手指还没拂过的时候,鸡皮疙瘩就已经起来了。
  荆榕注意到他的反应:“冷吗?”
  他拿起旁边的毯子,很轻柔地盖在索兰身上,随后,索兰·艾斯柏西托一丝不。挂地面对了医生的复诊。
  索兰·艾斯柏西托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有也只是有些冷淡和倨傲的神情:“怎么样,医生?”
  他认为自己恢复得是很好的,他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天,大部分的地方都已经结痂了。
  荆榕检查完后,说道:“很差。”
  索兰·艾斯柏西托:“?”
  荆榕说:“好几个地方结痂被反复抓破了,新肉长出来的时候很痒,对不对?”
  索兰·艾斯柏西托拒不承认:“可能只是碰到了,不小心碰伤了。”
  荆榕伸手去扣他手腕。
  索兰·艾斯柏西托的呼吸很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过了几秒后,他才意识到那是医生在用东方人的手段给他看诊。
  荆榕粗通一些中医皮毛,他说:“你还爱喝烈酒佐餐,经常手脚发冷,血凉,睡醒后会剧烈头疼,头疼后又要喝烈酒镇痛对不对?”
  索兰:“。”
  这医生在他头顶安了监控?
  他的确听说过莱茵的人对医生的看重,但他此前确实没有想过医生还有这样的神力。
  荆榕的声音很稳定:“其实没关系,好好养都能养回来,不过您不像自己有时间照顾自己的人,对么?”
  索兰·艾斯柏西托第一次接触到“照顾自己”这个概念。
  他对这个概念完全模糊,黑手党和这个词是绝缘的。
  “怎么……照顾?”
  索兰·艾斯柏西托低声问道。他双眼微眯,视线一直落在医生修长漂亮的手上。
  荆榕在给他再次上药。尽管这件事不是他要求的,这次的药膏里调兑了某种不知名的药草,有一种清冽的香气。
  “长期饮用烈酒很伤身体。”荆榕声音和缓,“你的食谱也可以更健康一些,你需要多一点的睡眠时间,你没有好好休息。如果头疼发作睡不着时,有专业的人给你按摩会更舒服。”
  “我这几天一直在睡觉,我好好休息了。”
  索兰说。
  荆榕温柔地看着他:“睡觉不等于休息。”
  索兰·艾斯柏西托有点快要睡着了。
  或许新上的药膏里有催眠成分,也或许是医生的话语加上温暖室内的光线让人昏昏欲睡,索兰居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医生的话。
  他的声音也放轻了,不过态度还是否定的:“我喜欢喝酒。无法戒酒。我从少年时起就已经有偏头痛了,我没有太多时间去指定食物,不过你可以给我的厨师多教几道菜。”
  “你的厨师会知道你其实困了,需要休息吗?”荆榕指尖拂过他的后脑勺,大拇指擦过他的耳垂,很轻地暗示了一下,让他将头颅和颈椎的力量往后靠,“睡眠质量也不太好,多梦,清醒梦很多,对么?”
  他说的都对,只是索兰·艾斯柏西托几乎没有意识回答了,他低声说:“你先别说话,我想……睡会儿。”
  浓浓的困倦席卷了他,而拖着他后脑勺的那只手是这样大而温柔,他几乎一瞬间就卸掉了所有的力气,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打盹。
  荆榕没有出声,他保持着托着索兰后脑勺的姿势,陪他靠在床边,索兰的手甚至都还捏着床单。
  就在此刻,626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626直接飞入二楼,快乐地播报:“好兄弟!今天电脑面试了十个人,监控了十个人的面试状态,最后有两名相当不错的年轻人入选!我十分建议你同时聘请他们两个!”
  荆榕说:“说来听听。”
  626穿墙而过,差点撞到索兰的脑门上,它大叫一声:“卧槽!你老婆!”
  626定睛一看,随后说道:“兄弟!你已经到了给你老婆下药的地步了吗!你怎么把人骗上来的!”
  荆榕:“。”
  荆榕说:“他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在我这里睡着了。”
  从物理层面来说,他使用的药膏里含有金盏花,它富含维生素b和矿物质磷,对神经衰弱和失眠有一定的舒缓效果,从心理角度学来说,他的这个二楼的确是为索兰·艾斯柏西托量身打造。
  一个为他休息的安乐窝。
  微暗的室内环境,封闭却临街,可以随时监视他人的动向。环境偏居家,是黑手党高层最不熟系却也最安全放心的环境。
  还有一个熟知他喜好和性格的医生。
  这一切都是为了哄索兰·艾斯柏西托卸下心防,接受治疗的圈套。
  从这个角度来说,这里的确是为了哄骗索兰·艾斯柏西托所建造的一切,连他的身份也是为此而诞生的。
  半小时后,索兰·艾斯柏西托经历了毫无梦境和知觉的睡眠,当他醒来时,才察觉到医生的手仍然被他枕在颈后。
  索兰自己都有些迟疑:“我刚刚……睡了一觉?”
  毫无征兆和理由地睡了一觉。
  荆榕点点头:“嗯。”
  索兰一瞬间其实有点怀疑,医生给自己下了药。他本性里不信任他人的黑暗面在此刻被激发,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没有任何一种药品能达到这个效果,他毫无不良的反应,甚至神智比之前要清醒、舒畅许多。
  人是需要医生的,这件事情往往要在病过之后才明白。
  索兰·艾斯柏西托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有点想抽烟,刚转过头,荆榕就把一支烟递到了他手边:“抽支烟吗?”
  医生的手还给他枕着。
  索兰·艾斯柏西托也没有拒绝,他叼起那根烟,习惯性地等待着旁边的人来给自己点燃,但这一瞬间,他又有点厌倦了这种完全被人察觉心思和舒适区的体验。
  这医生永远知道他想要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让他有点暴躁,有点想揍人。
  不过他没有揍人,他抬手拿掉了这支烟,随后将正低下头过来给自己点烟的医生扯住。
  扯住的是衣领。
  索兰·艾斯柏西托扯着他的领结,要他凑得更近一些,然后狠狠地咬上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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