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玦说:“他们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所有人的印象,他们篡改了地图,将奥克维尔克的存在从地图中抹去了。”
  荆榕说:“不是抹去,是替换。”
  玦说:“这里已经是奥克维尔克了,如果那些士兵还在被送往更西边的地方,那么他们又是在哪里打仗?他们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国境,和本应该作战的地方吗?”
  荆榕说:“恐怕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他已经在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但是仍未得出结论。
  荆榕将斗篷递回去,给玦系好:“不论如何,我们在这个镇上留两晚,之后怎么行动,我们再进行决定。”
  玦点点头:“好。”
  他跟着荆榕跳下房顶。
  荆榕此前预订的物资已经提前送到旅店。
  荆榕支付了提货费用,购买了一些登山装备。
  今天晚上他们没有打算在旅店休息,而是在郊外扎起了一个帐篷,又在帐篷外点燃了篝火。
  他们正在煮汤时,遇到了几个路过的中年人,有红发也有其他发色。
  这些中年人被他们的装备吸引,过来打招呼:“你们好,请问你们是外边来的吗?”
  荆榕往汤里加了一份奶油,点点头说:“是的,我们从很远的地方来,是首都地理探险协会的成员,过来踏勘自然景象的。”
  “哦?”那几个中年人对视了一番,很感兴趣地问道,“先生,你们要去哪里?我们也算得上是冒险的行家了,如果是我们知道的地方,我们或许可以给您一些帮助。”
  另一人望着汤锅流口水:“我们不收报酬,只需要您分我们一点汤,这样可以吗?”
  荆榕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玦找出多余的汤碗,安静地盛汤。他不参与对话,但是听得很认真。
  “我们是一支本地的探险队。”
  领队是个奥尔克人,他说,“奥尔克人,红岛人,都有——对,我们管罪岛叫红岛,因为他们都是我们可信赖的朋友。”
  荆榕说:“你们会主动组成队伍吗?”
  “这有什么不能的。”领队捧着汤碗,大笑起来,“你和你的同行人,不也是这样吗?”
  “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厌倦了争斗和战火。”领队说,“我们愿意去更多的山里,为孩子们找一些草药和可以吃的食物,也更愿意彼此帮助,而不是互相为难。”
  玦出声了:“这样很好。”
  他坐在火边,伸长双腿,神情十分静谧,一双蓝色的眼睛倒映着火光,格外漂亮。
  荆榕说:“我们想爬正西线路的那座山,去大冰海附近看看。”
  此话一出,周围人都沉默了一秒。
  显然,没有人料到这对看上去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开口就是这么作死的请求。
  “大冰原是前线最激烈的战区……去的人十死无生。”领队缓缓开口说,“而且从山过去,是不可能的。那是一座非常危险的山,它的路非常不好走,你们只有两个人,这太危险了。”
  “我们的队伍曾经去爬过一次,想看看山的那一边有什么,但是天气实在是太恶劣了,那座山常年下着暴雪,随时可能发生雪崩,我们只好中途撤下来了。”
  另一人说,“之前也有一些人进过山,不过……也是一样,从来都没下来过。”
  “是吗?”荆榕大略目测估算了一下,“确实不好爬,海拔也很高,到半山腰时就会开始缺氧。”
  “先生,你看来还是很了解野外知识的,您明白我们的劝告都是真的。”领队说,“你们还这么年轻,不应该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也就是说,从来没有人从那边回来?”
  玦开口了,他问了一个让人想不到的问题,“这里的士兵是怎么过去的呢?他们不是在前线打仗吗?”
  他的问题让眼前的人们警惕了一下,但看到他纯粹的视线后,领队柔和了下来:“据我所知,他们是在陆地秘密行军过去的……他们在这里的支部有很多物资车和装甲车,每隔半个月,都会有新一轮的士兵被送上前线。”
  “那些士兵,回来过吗?”玦继续问道。
  “呃……这,这个问题……我不确定。”
  领队仔细回忆了一下,“我们和部队打交道的时间并不多……但好像听说过,送上前线的士兵很少有回来的。”
  “毕竟是打了二十多年的仗。”
  旁边的一个红发男人接话道,“前方始终有人抵抗,奥尔克帝国也死不松口……战争就是这样惨烈。”
  玦看了荆榕一眼。
  荆榕对他点点头,给他递去一碗滚热的奶油土豆汤。
  玦捧在手上,慢慢喝着,不再说话。
  这一队冒险者喝完了汤,很快跟他们道了谢,起身离去了。
  等人都走了之后,玦说:“我们必须要去那里看一看,奥尔克帝国究竟握着什么样的战争秘密。”
  荆榕点点头:“好,我们明天就出发。”
  篝火燃烧,劈啪作响。
  玦将一个铝杯放在篝火边热着,出神地看着天边。
  他并不了解什么是大气电离,但是这里的晚上,也一样绚烂绮丽,星河在列,宇宙宛如一张巨大的幕布,上边带着各种各样的奇幻光彩。
  他比他想象的更快地到达了他的故土。
  这很好,尽管他也没有更多的记忆了。
  这一切,都是他身边这个人为他带来的。
  玦看着这片天空,忽而问道:“哥哥,你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荆榕停了一下。
  玦问的明显不是奥尔克帝国的这个故乡。
  事实上,他所有的行动和思考都从未瞒着他,不过也没有主动解释过什么。以玦的聪明程度,他知道他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但他不会主动问这个问题。
  荆榕想了想,平静地说出实话:“在一个我已经忘了地名的地方。”
  玦好奇问道,“为什么会忘记?”
  “因为辗转了很多地方。”荆榕说,“也经历了很多事情。”
  玦低声说:“你一定经历过很多战火,我能看出来。”
  荆榕说:“差不多。”
  玦抬起眼睛,他想要了解的却是其他的问题:“那你是不是,受过很重的伤?”
  荆榕沉默着,他眼睫垂下,想了很久之后,坦诚地告诉他:“或许是这样。因为我不记得很多事情。”
  玦摇摇头:“不是指这个,而是指你的精神力。”
  荆榕说:“因为我没有精神力吗?”
  “你有过,只是碎掉了,和之前的我一样。”玦一边说,一边像一只小动物一样,偷偷打量他的神情,“你以前受过这么重的伤,让你的精神力全部碎掉了吗?”
  而且没有人帮他拼起来。
  626的系统正在后台运行,此刻正在疯狂流汗,接近红温。
  626疯狂吐槽:“我靠!他就这么问出来了!”
  其实626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作为刚和荆榕合作两百多个世界的新同事,626也对这位执行局中最肆意妄为,却又仿佛缺失了一些正常行为的执行官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
  其他的系统也都很好奇,因为不敢问而拜托626打听。
  626倒不是不敢问,而是问了荆榕也不记得。
  荆榕这次思考得更久了,他的神情很认真,并不是在推诿。
  因为是他的小狼问出的问题,所以他认真回答。
  “我确实没有印象了。”荆榕说,“可能事情如你所说,我受过这样的重创,导致精神力全部碎掉了。当时我可能在单打独斗,也可能是身边的人没有替我收集的能力。”
  他作为执行官的年月,没有一次不是完成了任务,尽管那些过程并非都是完全顺利的,以他的能力,能伤害到他的东西非常非常少。
  只可能是在大世界空间里的某些存在。
  “哦。”
  玦缩回斗篷里,若有所思。
  他并不想探知更深的东西。
  他的哥哥有自己的来路和去处,他只担心他的伤。
  谁也想不到,当初在地下实验室的惊鸿一瞥,眼前的裁决者会成为他命运的一环。
  荆榕说:“如果你担心,可以再进来看一看。”
  玦有些迟疑:“我……可以吗?”
  荆榕说:“有些人当初叫着宝贝儿,可能有些疼,怎么现在一动都不敢动了?”
  他转过脸看他,乌黑的眼倒映着他的影子,眼底带着清朗的笑意。
  玦被他笑了,脸腾地红了起来,拽着他的领子,将他一把压翻在地。
  荆榕平静地注视他:“来吧,你有一个碎片在我这里。”
  如今谜底已经揭开,玦不会再只身赴死,他可以将它还回去了。
  玦虽然把他掀翻了,但是动作都很轻,他低下头,更深地看入眼前人的眼底。
  精神力一寸一寸闯入这片漆黑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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