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青年海妖们闻言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对不起约翰叔叔，我们之前还跟着大人们一起骂你了。”
“你明明和大人们说的不一样。”
约翰鲨鱼脸上这次有表情了，是笑着的，但他的鲨鱼脸一笑起来，可不和善，而是比面无表情的时候更凶狠了，像个大坏蛋。
“嘿孩子们，也许你们的长辈说的没错，我就是一条亲近人类的坏海妖呢。”
“也许我都是装出来的呢？”
“你们这么相信别人，的确很容易被骗走。”
“你们该听大人们的话的。”
约翰都露出这副可怕的样子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没有一只年轻海妖被吓退。
“是吗？或许大人们说那些是有原因的，在你们的过往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情。”
“但我们有自己的经历和冒险，至少现在，我们更愿意相信自己感觉到的。”
“那我们明天再来了。再见！”
“再见，约翰叔叔！”
匆匆甩下这句，青年海妖们就不敢再继续耽搁，所幸，那几只海妖都年轻力壮，鱼尾摆动，轻而易举就游远，几个呼吸间，就离这里有了一段距离。
约翰看着他们的身影隐于黑暗，直到面前围了一堆来势汹汹的其他海妖，表情都还因为青年们赤诚的话而有些愣怔。
“约翰，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家伙！居然还敢回来。”
赶来的大海妖眼睛撇过不远处，那个角落荡出了不寻常的水波，眼珠再次移动回来，和约翰如出一辙的鲨鱼脸上是鄙夷和愤怒的表情。
“你既然已经选择了人类那边，为什么还回来？”
“居然还给孩子们编故事，把自己美化成潜入人类里面，散播着不详传说，以此来保护族地的妖精？”
“呵，我从弥撒那里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都快恶心透了，没想到你居然厚脸皮到了这种地步。”
弥撒是那群青年海妖之中的其中一个，是面前这位名叫瓦伦的鲨鱼海妖的孩子。
面对盛怒的海妖，约翰带着多年未见的思念，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大哥。”
同样是鲨鱼脸绿尾巴，瓦伦的个头比约翰大了一圈不止，尾巴也是墨绿色的，他长得不似洛伽那样偏人形，更像鲨鱼的本体，所以光看外表，就能让对面的约翰感到压迫感十足。
“别叫我大哥，从你宁愿毁掉自己的嗓子，以离开族地为代价，也要把当初那个人类给救回去的时候，你早已经不是我们的同胞了。”
事实如此。
事实如此，但当瓦仑这么说的时候，约翰还是会感到难受，鼻根都有些发酸。
但他流不出眼泪，海妖的泪腺本来就不发达，何况他的泪腺早就已经被破坏了。
瓦仑同样不好受，母亲早逝，不知道父亲是谁，约翰几乎是他亲手带大的，从约翰离开到现在再见，算起来有三十多年了吧。
大海妖冷冰冰道：“既然已经选择了去人类的地方，怎么现在又回来？是来送死吗？”
“这里可没有欢迎你的海妖。”
“那个女人呢？你当初救了她，现在又抛弃她回来了？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情？看来也不过如此。”
约翰怅然：“娜缇莎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瓦仑嘲讽的话一顿。
“当年落水，在海里泡了太久，她还是落下了病根，我们上岸一年以后，娜缇莎就去世了。”
“我想流泪，我的眼泪能救她，但娜缇莎提前在我平时吃的东西里下了药，破坏了我的泪腺。”
“她不想让我哭。”
瓦仑：“……”
约翰现在还活着，而且就在自己面前，所以他说的不会是假话，那个女人真的到死也没让约翰做出牺牲。
对于那个将自己弟弟诱拐去陆地上的人类女人，瓦仑一直都很充满仇视，但现在，这股仇视一下就消融下去，转而一股不知名的感觉在他的内心升起。
瓦仑喃喃道：“那你也没选择回来，如果当初你回来，我带着你一起去求情……”
约翰打断他：“那是我自己选的路。大哥，我没必要连累你！”
“而且，并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很坏，也有好人……这些年我在人类那里过的不差。”
“老妖精的故事是我编的，是我有私心，我不想你们光觉得我背叛了同胞。我也爱族人们啊，即使不回来，我也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做出过自己的努力去保护你们。”
“这些年我一直在人类城邦中，传播假的故事和传说，幽灵海的故事就是我编的，也就是这个传说，就是阻止了人类在海妖们最虚弱的时期，下海追捕过来。”
这些年来人类的对于海妖的抓捕没以前那么凶了，但海妖们同时在应对克拉肯的小章鱼，松口气以外也没精力再探究人类那边减缓抓捕的原因，只能当作海神保佑。
就算通过弥撒口中“约翰叔叔的故事”中，隐隐猜出这些年约翰在陆地上，也做了维护海妖的行为，但到底没有实感，只觉得他美化自己的成分居多。
现在瓦仑就不这么想了。
而且，约翰到底是他弟弟。
“不止是我，”约翰紧接着又甩出让瓦仑内心震动的真相，“如果单我一个人传播幽灵海的传说，才没这种效果，是哈姆伊的渔民们帮着我一起传播的。”
“他们其实早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些善良的人类，在用他们的方式冲我们释放好意，所以大哥，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可以试着多相信一点他们。”
“如果海里真的无法生存了，至少还有一条路。没必要那么固执，我们可以上岸的，哈姆伊的渔民们一定会帮助我们……”
“够了！”瓦仑突然暴喝，“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他忽然就变得很生气：“你有多少能力？对人类有多少了解？敢说这种话。”
“你只是足够幸运而已，约翰。”
“太天真了。”
“是我想多了，你已经不是海妖了，你回不来了。”
说着，瓦仑忽然话风一转，他来这里可不单是和约翰叙旧的，负气冲动般，瓦仑道：“我来宣判王的命令。”
“王让我告诉你，萨利奥大人说‘感谢你带我来这儿，之后要走要留都随你，这些海妖拦不住你’。”
“你自由了。”
宣布完这个命令以后，瓦伦紧跟着，对约翰进行驱赶。
“回到那个容纳你的人类渔村吧，别再回来了。”
一直以来，拴住约翰的褐藻被砍开，藻段簌簌落下，这个自他进入这里后，就一直束缚着他的禁锢，在一刀以后，没了。
瓦仑最后看了一眼约翰，转身离去，那一刀斩断的不只是对约翰的束缚。
约翰闭闭眼，再次睁开以后，眼里已经没有其他情绪，他同样转身，却是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离开。
这一次，再不回头。
-
从漩涡里出来的约翰，回到了波什海域的海底大墓场。
他神情有些忧郁，但拍拍自己两边的脸颊，很快又振作起来。
“好歹见到大哥了，也算了我一桩心愿。”
“还和弥撒和其他孩子讲话……那几个小家伙以前还没我手臂长呢，现在都长这么大了哈哈。”
“韦恩斯坦……哦不，现在应该叫萨利奥了，看来是和安莱恩小子解除误会了。”
“还真是神奇啊，谁知道安莱恩居然是我们海妖里的王族血脉，怪不得我一开始就觉得他很亲近。”
“希望他们俩别分开了。”
其实这样想想，这一趟收获还是比遗憾多的，于是约翰当真振作起来了。
“不管大哥怎么说，我都要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
“而且，我也不是无家可归，还有哈姆伊的大家呢。”
约翰，不，约翰神父，这个时候又微笑起来。
他忽然无比想念在渔村的大家。
“回家了。”
这样呢喃一句后，约翰就准备离开海底。
只不过，游动一会儿以后，约翰就感到不太对劲。
海里太安静了，鲸鱼们的白骨依然在附近，但和之前依稀看得到生前身形的摆置方式不同，现在的鲸鱼骨头，是极散乱的，这里就像是被暴力搜寻过一番一样，所有的一切都错位杂乱。
周围的海水也不是清澈的，而是浑浊无比，像是被什么东西大力搅动过。
约翰不是蠢货。
除了一开始迷茫了几秒以外，马上他就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悚然地转身，就想从漩涡重新回到岛礁海域。
可都冲到手指大小的漩涡跟前，他硬生生又停住了。
回不去了。
不能回去！
于是，他木直着眼，回头。
浑浊的海水中，几万双眼睛，从上下左右前后，同时间幽幽亮起来，都盯着正中间绿尾的海妖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