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傅明旭嗅着牲畜的腥臭味,表情有一瞬间扭曲,须臾他想起什么,立刻道:“秋哥儿、顾伯,你们赶紧用帕子捂住口鼻。”
“这牲畜啊,最易传播疫病了,一会儿进了城也小心些,不要随意与人接触。”傅明旭叮嘱道。
这些都是他来前,风原特意嘱咐过的话,傅明旭记得清楚。
“好。”
怜秋立马吩咐太子府的亲卫停下,讓众人去拿上早已准备好的帕子掩住口鼻。
他们来前傅明旭已经说过了,所以怜秋特意给众人都准备上了,甚至连朝廷的赈灾队伍也人手有一份。
怜秋让傅明旭去跟白暉说了这事儿,将剩下的帕子毫不吝啬都给送了过去。
本来对于傅明旭的话,白晖半信半疑,这人在京中没什么好名声,虽知晓他是风太医的弟子,但谁晓得是不是只学了个半吊子。
不过朝廷带来的大夫劉绪听了傅明旭的话,倒是十分认可:“不错,傅二郎说的有理。这绢帕虽无法完全隔绝,但能减少被传染瘟疫的风险。”
见劉绪都认可了,白晖还是叫停了人,让大家都带好绢帕方才继续前进。
很快便进了铳州城,比起京城、苏州城的热闹,铳州简直安静的诡异。
街道两边的铺子有些被水冲垮了一半,有些比较牢固看着无事,只是里头的物件一样都没了,空荡荡的像是被人遗弃在此处。
路上的行人不少,但各个都是一脸麻木、双眼空洞;时不时便能看到有人趴伏在地上大哭,哭声凄凄,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怜秋看着哭泣之人身旁没了气息的尸体,越看越心惊,心中不禁有些苍凉。
“害怕了?”顾梦生问他。
即便自诩比怜秋见识多,顾梦生也未尝见过这样的场面。
“没有。”怜秋摇头,低声道:“爹,我觉得咱们没来错。”
“公子。”
琴书拽着怜秋的袖子,低落道:“他们瞧着好可怜。”
安澜面露不忍,他晓得亲人离去的悲伤。
“是啊。”怜秋呢喃道:“愿老天莫要再降下灾害了。”
怜秋从小到大受过最大的委屈不过就是被顾老太、顾老头嫌弃,还有就是聶希棠欺骗他一事,而现在在生死面前,他忽的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想要见到聶希棠的想法也愈发激烈。
朝廷的赈灾队伍最终在知州府外停下,怜秋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下去,外头站着的人太多,怜秋踮起脚小心的查看着聂希棠的位置。
许是他寻人的神情太过焦急,白晖与知州劉琦交接后,待众人搬粮食时,他走到怜秋跟前,轻声道:
“太子妃莫急,太子殿下无事,现下带着人加固堤坝,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
怜秋一愣,朝着白晖微微点头道:“多谢白监察提醒,我晓得了。”
白晖见他精神头不太好,遂道:“太子妃不若先进去休息一下,一路劳累,太子殿下若是看着你为了见他消瘦,心头应当也難过。”
怜秋提唇笑了笑,回道:“好。”
刘琦晓得怜秋也来了后,立马给他安排在大堂休息。
“太子妃还特意让人带了粮来,当真是有心了。”刘琦感谢道。
怜秋摆手,云淡风轻道:“应当的,我家本是粮商,如今百姓受难,自然该出一份力。除了粮食外,我让人带了些药材,傅二公子说对疫病有用。”
“太子妃心善,”刘琦叹了一口气,哀愁道:“城中的确已经有人得了疫病,太子殿下已让人将他们隔离在院中治病。”
“只是效用好像不大,每日还是能发现有人得了疫病。太子妃,顾老爷,你们这些天就待在府中少出门,免得不小心染上。”
自古疫病最是难治,若是治不好……只怕只能弃城了。
“我晓得。”怜秋轻声道,他会小心着。
顾梦生看着院中众人忙碌的身影,忍不住问道:“刘知州,城中现在情况如何?”
“还能如何。”
刘琦哀叹道:“死了好些人,若非太子殿下下令及时,让我们及时往山上撤离,只怕死的人更多。”
聂希棠到铳州时已经下了大半个月的雨,意识到不对后,聂希棠立刻让人去加固了堤坝,谁知已经来不及了。
意识到水祸将来,聂希棠便让人去疏散百姓,只是散落的村落太多,通知也已经晚了。
便只能引着铳州城的百姓带着粮食往山上躲去,在他们撤离的第二日便发生了山体滑坡,若是再慢上一步,恐怕上山都难。
几人正说谈间,外头忽然有人道:“太子殿下回来了。”
怜秋不自觉的站起身,往外走了几步,探头看去,恰好与快步赶来的聂希棠的视线撞到一块。
时间像是忽然停滞,又像是忽然加快。
“夫郎!”
怜秋还在恍惚自己有没有看错,下一瞬便被人给紧紧的抱在了怀中。
缓缓将手搭在聂希棠结实有力的胳膊上,怜秋感受到从肌肤渗透到衣裳的温热感,他鼻子一酸,将头枕在聂希棠的胸膛上。
过了三个月,他们终于又见面了。
幸好。
幸好聂希棠没事。
第67章
怜秋和聶希棠抱得很紧, 外人只需看上一眼便知两人的感情甚好。
分别三月,聶希棠想怜秋的紧。
刚到铳州不久便遇上水祸,带着一群人往山上躲藏时, 聶希棠看着连绵不断的大雨,心头不是没有担忧。
天灾面前,任何人的力量都显得渺小。
聶希棠不是不怕。
怀抱里是夫郎温熱的身体, 微微垂头便能看到怜秋的半边侧臉,他闭着眼,眼睫微微颤抖着,是对久别重逢的不敢相信。
聂希棠拢着怜秋, 心头的餍足满的将要溢出。
秋哥儿从京城来找他了, 京城到铳州这样远的路, 他明知有危险还是来找他了。
“讓你担心了, ”聂希棠低声道歉:“是我的错。”
好像自从与怜秋成亲后, 他便一直在犯错,一直在道歉。
心头升起愧疚,聂希棠忽然想到,怜秋的忧愁好似都来源于他。二人成亲前,怜秋每日的忧愁至多不过如何娶一个合心意的夫婿,如何讓顧家扬名。
越想越觉得自个儿过分, 聂希棠不禁惭愧道:“实在对不住,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讓人及时告知你消息。”
他刚到铳州便遇到这样紧急的事, 只来得及讓人回京报信,甚至连腾出手给怜秋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
听了他的道歉,怜秋缓缓抬起头,杏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聂希棠。
看得聂希棠愈发心软, 正要哄人时,下一瞬,怜秋一腳踩在他靴子上,不忿道:
“你还晓得有错!都说了让你听我的,非不听!”
涉及到性命一事,怜秋这回一点力没留,就算他不会功夫,这一腳下去也给聂希棠痛得够呛,更别说怜秋还嫌不够似的撵了两下。
俊臉有一瞬间的扭曲,喉咙上下滚动,聂希棠硬生生将要喊出口的痛呼声吞咽下去。
最后还是一旁的顧梦生看不下去了。
这哥儿没见着人时,担忧得紧;这会儿见到人了,下腳又没了轻重,没看见人脸都痛红了吗?
“秋哥儿,莫要胡闹。”
顧梦生上去将怜秋往后拉了拉,歉意的看着聂希棠,愧疚道:“希棠,秋哥儿被惯坏了,你莫要放在心上。”
说着顾梦生悄摸瞪了怜秋一眼,人好歹是太子,你这一脚要是给他踩生气了,有你好果子吃!
怜秋撇过头,不以为意的想,聂希棠要是还敢发落他,他就跟聂希棠同归于尽。
聂希棠这臭混蛋让他担心许久,踩一脚都算便宜他了!
“没事,”聂希棠忍着痛,笑容勉强道:“夫郎他是关心则乱,爹,也让你担心了。”
吃了痛还要道歉,聂希棠这半点不追究的做派不仅让刘琦看傻了眼,也让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们以及姗姗来迟的白晖大吃一惊。
太子殿下,原来在家中竟是夫管严?
见聂希棠没事儿,顾梦生悬起的心也放下了,他欣慰道:“人没出事便好,秋哥儿在家中也念着你呢。”
聂希棠看向抱胸将头转到一边的怜秋,胸中一熱,低声笑道:“我晓得,我也想着他。”
听着聂希棠打趣的语气,怜秋就想狠狠的“呸”他一顿。
但是方才当着眾人的面踩聂希棠一脚已算没给他面子,怜秋不想继续让眾人看笑话,他也不想让聂希棠丢人。
在家中随便欺负人无所谓,在外头还是得体面些好。
“莫说这些废话,”怜秋翻了个白眼:“除了朝廷带来的赈灾糧外,我将京中米鋪中的米都带了来;傅明旭说的能治病的药材,我让药鋪的活计都给拿来装车了;还有绸缎鋪里我要了好些布料。”
聂希棠给他的鋪子多,其中就有药铺和绸缎铺,怜秋怕药铺里的药材不够,还让人将京中其他铺子里的药也买了些,凑在一起也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