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大雪纷纷扬扬,将近处宫殿、远处山峦,覆成白茫茫一片。
萧篡顾不得旁的,只是迈开步子,顺着走过千百次的宫道长街,大步往前。
去找燕枝!去找燕枝!
去——
萧篡站在铺子门前,看着燕枝新招的那个小伙计忙前忙后,看着高高挂起的白色幌子,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燕枝不要他了……
燕枝不要他了。
悬在他头顶的长剑终于落下,将他砸得头晕眼花,把他劈得血肉模糊。
萧篡站在雪地里,高大的身形晃了两下,如山崩塌。
燕枝真的不要他了!
下一刻,萧篡红了眼眶,两行眼泪倏地淌了下来。
他很乖,他很听话,他做过的坏事,他全部都改掉了。
可燕枝还是不要他。
燕枝还是把他丢掉了。
燕枝连见都不想见到他。
燕枝为了躲着他,甚至都不出来卖糕了。
燕枝连辩解求情的机会都不再给他,燕枝就这样讨厌他,就这样避着他。
他没机会了,他彻底没机会了。
他和燕枝,此后只能在梦里见面了。
萧篡气血上涌,心里悲怆,踉跄两步,整个人脱了力,几乎要倒在雪地里。
就在这时,楚鱼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拽着白胡子的老大夫,从街口拐角处跑出来。
“快快快!您老快跟我去看看!早晨起来,他忽然就烧得厉害!”
萧篡猛然抬起头,看向燕枝房间的方向。
一瞬间,他的心忽然慌得厉害。
第80章 生变 燕枝的寿数是……
谁病了?
谁要看大夫?
谁早晨起来就烧得厉害?
萧篡心头猛地一跳, 大步上前。
楚鱼抬起头,撞上萧篡阴沉沉的面庞,对上他猩红的双眼, 好似撞见厉鬼阎罗一般,捂着心口, 连连后退。
吓死他了!
“你……”
萧篡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垂下眼睛, 敛起过分汹涌的心绪。
这是燕枝的好友, 对他要客气些。
萧篡平复好语气,冷声问:“燕枝病了?”
“是。”楚鱼点点头, “昨夜他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大半夜的, 又流了鼻血。好不容易把血止住,睡了一会儿,又发起热来……”
“流鼻血?”
一听这话, 萧篡又有些急了。
“又?他什么时候又流过鼻血?”
“就……”楚鱼想了想, “前日夜里。”
隔得不久,甚至可以说很短很短。
萧篡忽然想起, 几年前, 他和燕枝在城楼上看烟火, 燕枝也是毫无征兆地流了鼻血。
没由来的,萧篡的心停跳了一拍。
楚鱼倒是不怎么在意,道:“大概是这几日饼干蜜饯吃多了,他从前在南边也流过两三回……”
“你先带大夫进去。”萧篡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朕——”
萧篡抬眸,瞧了一眼跟在楚鱼身后的大夫,改了口:“我再去喊几个大夫过来。”
要不是萧篡忽然自称一声“朕”, 楚鱼几乎快忘记了,萧篡在这个世界里是皇帝。
既然是皇帝,那他要喊的大夫,一定就是太医了。
能让太医过来给燕枝看看,自然更好。
所以楚鱼也没有回绝。
“好。”
他点点头,拉着大夫,朝铺子的方向走去。
萧篡背对着他们,强自压下心底不安,往外走了两步,召来亲卫。
“去传太医,多传几个。”
*
楚鱼带着大夫,回到家里的时候,燕枝正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睡觉。
这几日,燕枝的鼻血流个不停,平躺容易呛到,他怕自己睡着睡着又被憋醒,干脆就趴着睡了。
楚鱼请大夫在门外稍候,自己则缓缓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在床边蹲下,轻轻拍了拍燕枝的胳膊,小声喊他:“燕枝?燕枝……”
“唔……”燕枝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喊了一声,“阿鱼……”
他下意识就要爬起来:“铺子里忙吗?要我去帮你吗?”
楚鱼应道:“不用,元月初一有什么忙的?他们走亲访友,早就买好了糕点,不会再买了。”
“那就好。”燕枝放下心来。
“我找了隔壁街那个老大夫过来,你先醒醒,给他看看。”
“不用啦。”燕枝揉了揉眼睛,“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儿发热,闷出汗来就好了。”
“还是看一下好。”楚鱼坚持,“你醒醒,等会儿再睡,我去让他进来。”
“好吧。”
燕枝鼓了鼓腮帮子,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当然清楚。
看大夫要花钱,抓药也要花钱,还不如多买点肉给他吃呢。
不过,大夫已经上门了,也不好让他白跑一趟。
教他看看,也好教楚鱼安心。
燕枝眨了眨眼睛,打起精神,裹着被子坐起来。
楚鱼领着大夫进来,燕枝从被窝里伸出左手手腕,递给大夫:“多谢您老。”
“小公子客气了。”
老大夫从药箱里拿出脉枕,垫在他的手腕底下。
燕枝不觉得有什么,也不担心有什么,坐在榻上,光顾着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大夫收回手,斟酌着问:“小公子的身子是有点儿弱,心肺是不是受过旧伤?”
“嗯……”燕枝想了想,点点头。
他跟在萧篡身边的时候,是受过一些伤。
“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我当时就已经痊愈了啊。”
“恐是旧伤复发,牵动心脉,还是要多多休养,多多进补。”
老大夫简单说了两句,楚鱼便陪着他出去开方子。
燕枝一个人留在房里,不自觉抬起手,捂了捂自己的心口。
这儿有一道剑伤。
再往下,还有一道箭伤。
这两道伤,当时可叫他吃了不少苦头。
可是后来,萧篡给他用了穿越者的药——他当时不知道是什么药,只知道是一个棕色的小瓶子,里面装的是白色的细腻药粉,他很快就好了呀。
方才大夫说得那样信誓旦旦,燕枝心里也不由地犯起嘀咕来。
会不会……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人从外面推开,楚鱼再次探进脑袋。
“燕枝?”
“唔?”
“我又喊了几个大夫过来。”
“啊?”燕枝不敢相信地睁圆眼睛,张大嘴巴。
“多找几个大夫看看,更稳妥一点。”
楚鱼笑着,朝身后招了招手,五六个大夫提着药箱,鱼贯而入,一字排开,向燕枝俯身行礼。
“拜见燕枝公子。”
燕枝皱着小脸,心下了然,问:“萧篡是不是在外面?”
“你猜到了?”
“嗯。”
他又不傻,这几个大夫的行为举止,一看就是宫里出来的。
楚鱼道:“他一大早就来了,听说你病着,就找了一大堆太医过来。”
“他人呢?”
“在院子里。他说没你的命令,不能上来。”
燕枝垂下眼睛,这才想起,自己和萧篡之间,还有一个约定。
萧篡肯定很早就过来了。
但是……
一想到自己心上的旧伤,燕枝心里就闷闷的。
他又有点儿讨厌萧篡了。
正巧这时,几个太医走到他面前,打开药箱。
燕枝坐在榻上,把手腕递给他们,又扬起下巴,对楚鱼道:“那就让他在外面等着吧!”
“知道了。”楚鱼无奈,“我今日就是你的传话小太监,你说他能进来,我再出去传话,放他进来,行了吧?”
燕枝笑嘻嘻地应了:“行。”
几个太医聚在一块儿,给燕枝诊了脉。
他们的结论,和方才那个大夫的看法一样。
——燕枝身子太弱,战场刀剑伤了心肺,再加上这阵子太过忙碌,牵动旧伤,所以他总是流鼻血。
鼻血流得太多,失血过多,身子更加虚弱,所以他又头晕发热,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倒也不妨事,卧床休息几日,开点补气血的汤药喝一喝,等开春了,应该就能慢慢好转。
“多谢诸位。”燕枝同几位太医道过谢,又笑着看向楚鱼,“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放心,怎么不放心?”楚鱼道,“那你好好休息,我送他们出去。”
“好。”
燕枝打了个哈欠,拽着被子,倒回榻上。
自从和楚鱼合起伙来卖糕,他都不能睡懒觉了。
如今机会难得,他当然要多睡一会儿。
燕枝趴在榻上,双手捂着自己的心口,闭上眼睛,数着自己慢吞吞的心跳声,慢慢地就睡着了。
*
与此同时。
萧篡就在后院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