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那你这么聪明,你应该算三个人。”
  “五个人!”
  “哎呀——”燕枝与卞明玉拖着长音,齐声道,“谢仪——谢公子——求你……”
  话还没完,似乎是一个浪头打来,船只轻轻颠簸了一下。
  燕枝和卞明玉对视一眼,同时福至心灵。
  下一刻,燕枝直起身子,整个人往棋盘上一歪。
  “哎呀,这船好颠簸啊,人家摔倒了。”
  紧跟着,卞明玉也跟着扑上前。
  “哎呀,燕枝,你怎么摔倒了?我来扶你!”
  糖糕见他们倒了,也跟着扑上去。
  “汪!”
  “不好,站不起来了。”
  “好颠簸啊!被浪打翻了!”
  两个人假意在棋盘上摔倒,扑腾着双手双脚,假意站不起来。
  实际上,他们一边笑,一边在棋盘上胡乱划拉,把他们刚下好的棋子全部弄乱。
  “不好了!棋子!棋子乱掉了!”
  “谢仪,不好了!”
  谢仪坐在他们对面,看着他们拙劣的表演,不由地闭了闭眼睛,轻声道:“不要紧,我记得棋子的位置。”
  燕枝与卞明玉停下动作,震惊抬头,笑容凝固在脸上:“啊?”
  “我记得所有棋子的位置,可以摆回去。”
  两个人对视一眼,默默地坐直起来。
  谢仪故意问:“这船又不颠了?”
  燕枝摇摇头:“不颠了。”
  卞明玉点点头:“平稳了。”
  谢仪笑了笑,捡起落在案上榻上的棋子,重新摆回去。
  燕枝与卞明玉坐在榻上,歪着脑袋,都神色恹恹。
  “玩完这盘就不玩了,我想看话本了。”
  “我也是。”
  谢仪笑了笑,一面把棋子恢复原样,一面把最后一颗白棋,放回原来的位置。
  “让你们再悔一次棋。”
  燕枝与卞明玉眼睛一亮:“真的吗?”
  “最后一次。”
  “嗯嗯。”燕枝笑得眉眼弯弯,用力点头,“谢仪,谢谢你!你这么聪明,过目不忘,又这么宽宏大量,应该去做官的,不应该和我们在一块儿下棋!”
  “别拍马屁了。”卞明玉用手肘碰了他一下,“快想。”
  “噢噢,好。”燕枝再次支起手,撑着头,认真观察棋盘,“我来想,我来认真地想。”
  “嘶——”卞明玉倒吸一口凉气,和谢仪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感觉……这个场景……
  刚刚好像已经见过了呢?
  卞明玉沉默着,朝谢仪挥了挥拳头。
  ——好好的,又让他悔棋做什么?
  吃掉就吃掉,就这样下完算了。
  弄得现在一盘棋一整天都下不完,你高兴了吧?
  燕枝低着头,一刻钟又过去了。
  谢仪垂眼看着棋盘,静静等待。
  卞明玉打了个哈欠,拽过毯子,准备先睡一觉再说。
  *
  燕枝与两个好友在船舱里下棋的时候。
  萧篡就在对面的船舱里,批阅奏章。
  船舱只用木板隔开,隔音算不上太好。
  所以……
  就算燕枝那边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萧篡时不时还是能听见他们的笑声。
  他听见燕枝笑得好开怀,好畅快。
  似乎燕枝已经很久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笑过了。
  燕枝是在和他们下棋吗?
  大抵是吧?他听见燕枝想悔棋。
  他也会下棋,来这边的时候,学了一点,他可以去帮燕枝,他也可以让燕枝悔棋。
  他可以过去找燕枝,他也想和燕枝一块儿。
  这个念头甫一发芽,萧篡就回过神来,熟练地抽出案上匕首,照着自己的手臂划了一道。
  匕首划破他的皮肉,血珠溢出,疼痛叫他回过神来。
  不行。
  他一过去,燕枝就笑不出来了。
  他只会让燕枝害怕,只会扫燕枝的兴致。
  他不能过去。
  对面船舱忽然静了下来,燕枝的笑声消失了。
  他们是不下棋了吗?还是他们也让燕枝悔棋了?
  萧篡忽然好想知道,燕枝现在在做什么。
  他忽然嫉妒谢仪,嫉妒卞明玉,嫉妒他们可以日日夜夜和燕枝待在一块儿,嫉妒他们……
  下一刻,萧篡再次拿起匕首,在刚才的伤疤上划了一道。
  这次划得更深更重。
  疼痛再次让他清醒过来。
  他有什么资格嫉妒?他有什么本事吃醋?
  是他亲自把燕枝欺负跑的,是他亲自让那两个人上船来的。
  作为小狗,他不能嫉妒。
  他要向糖糕学,糖糕一定不会嫉妒,糖糕只会高兴地甩着尾巴,绕着燕枝转圈。
  他也要这样。
  他也要为了燕枝的高兴而高兴。
  可是他……
  萧篡低下头,又往手臂上划了一刀。
  就连糖糕也嫉妒啊。
  *
  燕枝走一步棋,花了整整一个时辰。
  燕枝蹑手蹑脚地捏着棋子,放在棋盘上,小小声地宣布:“好了,我下好了……”
  卞明玉被他吵醒,“腾”的一下从榻上坐起来:“下好了?我都睡着了。”
  “嗯嗯。”燕枝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明玉,你觉得下这边怎么样?”
  谢仪笑着道:“不用看他,你想怎么下就怎么下。”
  “就是。”卞明玉点点头,瞧了一眼棋盘,“我觉得下得很好啊,继续继续。”
  “好。”
  谢仪手起手落,放下一颗棋子。
  “轮到我了吗?”燕枝换了一只手撑着头,“让我思考一下。”
  卞明玉抱着毯子,闭上眼睛,又倒了回去:“让我再睡一会儿。”
  燕枝推了推他:“别呀,我这次会很快的。”
  卞明玉平躺在榻上,敷衍地应了两声:“嗯嗯,快快。”
  就这样,三个人一盘棋,一直下到了入夜。
  谢仪起身下榻,拿出火折子,把船壁上的蜡烛点燃。
  卞明玉搂着毯子,横七竖八地躺在榻上,呼呼大睡。
  不知道他是不是梦见自己在吃东西,时不时还砸吧砸吧嘴。
  燕枝还坐在棋盘前,左手撑着头,右手撑着头,双手撑着头。
  小脑袋跟风车似的,扭来扭去,转来转去,就是没个定论。
  三个人各做各的事,倒也互不干扰。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
  谢仪走上前去,给外面的人开了门。
  是船上的禁军:“谢公子,晚饭已经好了,是出来吃,还是……”
  谢仪回头看了一眼榻上,轻声道:“麻烦送进来吧,我们在舱里吃。”
  “好。”
  不多时,禁军便端着托盘,把吃食送过来。
  谢仪再道了声谢,接过东西,就把舱门关上了。
  一声轻响,门关上的瞬间。
  躲在对面船舱里的萧篡,不由地红了眼眶。
  燕枝为什么不出来吃晚饭?
  一日三顿,是他能见到燕枝的仅有的三次机会了。
  除了这三顿饭,燕枝都窝在房间里,和他们一块儿玩。
  燕枝为什么不出来?
  是因为不想见他吗?
  燕枝有那么讨厌他吗?
  燕枝是看见他就吃不下晚饭吗?
  不……
  燕枝要是讨厌他,他可以把自己的脸挡住的。
  燕枝要是不想和他一桌吃饭,他也可以蹲在燕枝脚边吃的。
  他可以不打扰燕枝,但燕枝不能连一丁点的气味都不给他闻。
  萧篡躲在门后面,紧紧攥着拳头,低下头,竟然没忍住落下泪来。
  他被燕枝遗弃了,他被燕枝丢掉了。
  他哭得无声,只是两行眼泪往下落。
  他不能哭出声来,会吵到燕枝的。
  他更不能闯进对面船舱里,会吓到燕枝的。
  他不能难过,不能嫉妒。
  因为燕枝现在正高兴。
  他不能……
  他只能再次抓起匕首,胡乱地往自己的手臂上划。
  眼泪落下,与血珠混在一块儿,才让他稍稍冷静一些。
  萧篡如同鬼魅一般,贴在门后面,透过门上缝隙,紧紧地盯着对面船舱。
  一刻钟、两刻钟。
  谢仪打开舱门,把他们吃完的碗碟托盘端出来,送过去。
  没多久,他又回来了,又把门关上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船舱门再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没有人开门,更没有人从里面出来。
  天都这么晚了,谢仪和卞明玉为什么还待在燕枝的船舱里不出来?
  为什么?
  难道他们今晚要一起睡吗?
  他们是要彻夜玩乐吗?还是要同床共枕?
  不行!不能!不可以!他不允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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