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萧篡一面说着,一面就从燕枝手里拿过纸笔,要把他的名字划掉。
  燕枝连忙上前,直接把手盖在自己的名字上:“陛下……”
  萧篡拿开他的手,动作一顿,没有直接划掉他的名字,而是在他眼前,一笔一划地批注——
  燕枝的家世,下下等。
  燕枝的容貌,下下等。
  燕枝的才学,下下等。
  燕枝的一切,在萧篡眼里,都是下下等。
  “你喜欢朕,朕就带着你吃香的喝辣的,还给你奶油泡芙吃。”
  “朕喜欢你,你能给朕什么?”
  “若是朕的下属,个个儿都来问朕喜不喜欢他们,岂不是要翻天?”
  燕枝不再求他,握紧了沾上墨迹的双手,垂下脑袋,眼里的光也跟着灭了。
  他真傻。
  他怎么会以为,陛下把他的名字写上去,是要选他的意思呢?
  他怎么会以为,陛下也是有一点点……喜欢他的呢?
  他还这样莽莽撞撞地就问了出来。
  从头到尾,只有他在喜欢陛下。
  他忽然觉得难受,心里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被憋死了。
  他也快被憋死了。
  萧篡按着燕枝的脑袋,像逗小狗一样,抚弄着他的头发,最后道——
  “朕喜不喜欢你,又不耽误你喜欢朕。”
  “嗯……”
  燕枝闷闷地应了一声,从陛下手里拿回名册,趁着陛下不注意的时候,用沾了墨迹的手指抹过纸张,悄悄地把自己的名字抹黑抹花。
  抹成一个黑黑的、小小的墨点。
  既然陛下不喜欢他,那他也不要在这上面!
  不要!
  第8章 秋狩 早知道就不选男的
  八月秋狩,是大梁立国之初就定下的规矩。
  意在考校军士武功,操练战场阵法,壮大梁军军威,同时提点后世子孙,勤修骑射,以定天下。
  如今八月将过,许多朝臣暗中揣度,大军刚刚还朝,陛下也刚刚从战场上回来,人困马乏,亟待休整,今年秋狩怕是要顺势取消。
  不曾想,转日上朝,陛下便颁下口谕——
  秋狩照旧。
  地点照旧,礼制照旧,随行人员照旧。
  并特许今次选秀,待选之人,一并跟随。
  朝中大臣一面感慨陛下年轻力壮,一面也明白过来。
  看来,这就是陛下那日在城楼上说过的“选秀面试”了。
  有意送子女入宫的朝臣,下了朝就准备起来,给自家子女购置骑装,把他们赶去城外练习骑射。
  他们抢破了头要入宫,萧篡自然乐见其成。
  这日清晨。
  萧篡搂着燕枝,坐在御案前,一手揉捏他的脸颊肉,一手批奏章。
  “等过了秋狩,再放出消息去,就说朕还喜欢才学高的人,让他们继续练。”
  “他们什么时候练成文武双全的人才,朕就什么时候选秀。选秀剩下来的,还能入朝为官。”
  “选秀罢了,倒也不难。”
  萧篡志得意满,觉着自己着实厉害。
  他握着笔,在奏章上重重按下最后一笔,随后低头看向燕枝。
  燕枝被他抱着,小小一只,乖乖窝在他怀里,像一只小猫。
  他低着头,垂着眼睛,一动不动,只有偶尔眨一下眼睛,睫毛极慢极慢地扇动一下。
  萧篡原本心情大好,在看见燕枝这副模样之后,反倒沉下了脸。
  虽然很乖,但总像是少了点什么。
  许是上上回,把他抵在门上弄,把人给吓坏了。
  又许是上回,把他按在榻上咬脖子,把人给咬坏了。
  燕枝这几日总是蔫蔫儿的,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笑,跟丢了魂似的。
  萧篡别过头去,故意轻咳一声。
  燕枝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把陛下面前批复好的奏章拿走,换上一封新的。
  他将奏章展开,放在案上,用镇纸压平,然后拿起批过的奏章,轻轻把上面的朱砂笔迹吹干。
  萧篡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淡淡道:“吹两下就行了。吹得没气了,朕还得救你。”
  燕枝吹到一半,被口水呛了一下,捂着脸咳嗽:“咳咳……”
  “蠢货,果然被朕说中了。”萧篡抬起手,把奏章拿开,拍拍他的后背。
  以往这个时候,燕枝早该反驳,自己不是蠢货了。
  可是今日,燕枝只是捂着嘴,咳得脸颊通红,也不曾反驳一句。
  萧篡皱眉,捏着他的后颈,让他抬起头来:“再咳把你送去阉掉。”
  “不行!不……”燕枝连忙摆手,“奴没事了。”
  燕枝往后躲了躲,因为咳嗽,眼角沁出泪来,像一只受惊的小动物,有些怕他的模样。
  萧篡越看他这副模样,心里便越不舒坦,却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舒坦。
  燕枝揪着衣袖,紧张地望着陛下。
  所幸陛下只盯了他一会儿,就重新将目光移到了奏章上。
  好险。
  燕枝松了口气,垂下眼睛,挽起衣袖,拿起墨锭,又开始研墨。
  他……他有点儿害怕陛下。
  不知怎么的,自从上回,陛下明确说不喜欢他之后,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跟陛下相处了。
  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不知道该做什么事,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
  其实,那天刚问完陛下喜不喜欢他,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不该问的。
  虽然陛下总说他蠢,但他心里也明白,陛下并不喜欢他。
  就算喜欢,也是对小猫小狗的喜欢。
  要是他没问,还能从平日里的肌肤相亲之中,找到一丁点陛下喜欢他的痕迹,说服自己。
  可偏偏他问了,陛下还答了。
  陛下果真一点儿都不喜欢他。
  他完全是自取其辱。
  他怕陛下凶他,怕陛下欺负他,怕再从陛下口中听见那些伤人的话。
  以至于害怕和陛下相处。
  燕枝想,他应该退回小猫小狗的位置上去,不再肖想其他。
  只要陛下给他一口吃的喝的,他就能好好活下去。
  不必理会其他,更不必理会酸酸胀胀的心里。
  这样就很好。
  燕枝一边研墨,一边这样想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正巧这时,萧篡拢着他的腰,上下抚了抚,似是随口问:“你这几日总犯懒,该不会真和朕上回说的一样,怀上了吧?”
  燕枝根本没听见他说话,只是点头。
  萧篡转头看他,皱起眉头:“嗯?”
  燕枝回过神来,忙问:“陛下说什么?”
  “真怀了?”萧篡捏捏他腰间的软肉,“怀的小猫,还是小狗?还是奶油泡芙?”
  “奴……”燕枝小心翼翼地解释,“陛下,奴是男子。”
  萧篡却不理会,继续道:“等生下来,不论是什么,封它做‘小小狗’。”
  燕枝呆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篡提醒他:“还不谢恩?”
  “噢……”燕枝小声道,“谢……谢陛下。”
  萧篡把下巴搁在他的肩上,贴着他的脸颊,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笑声。
  胸膛震动,传到燕枝身上,教他不由地颤了一下。
  萧篡把几封要紧的奏章批完,就把笔丢给燕枝。
  “全是废话,剩下的你来批。”
  “奴……”
  直到这时,燕枝才终于有了点生气,手忙脚乱地捧着笔,好似捧着烫手山芋,颠来颠去,晃来晃去。
  “你念给朕听,朕说什么你写什么。”
  “可是……”
  “别废话。”
  “是。”
  燕枝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御案前,双手捧着奏章,一字一顿地把上面写的东西都念出来。
  萧篡架着脚,躺在他身边,随手一扯,就把燕枝头上的发带扯下来,缠在他的脚踝上,打了个结结实实的捕兽结。
  *
  一转眼,万事俱备,秋狩将行。
  八月廿七,是日大吉,宜出巡,宜出猎。
  风和日丽,旌旗猎猎。
  萧篡身披铠甲,立于城楼之上,俯瞰狩猎队伍。
  燕枝背着陛下的弓箭,乖乖站在陛下身后。
  直到军中将领快步登上城楼,大声禀报:“启禀陛下,万事齐备,随时可以启程。”
  萧篡却没有动作,目光依旧望着城楼下,淡淡道:“你先下去探路。”
  不知道陛下说的是谁,跟随的宫人将领都愣了一下。
  萧篡抬起手,捏了捏燕枝的脸颊肉:“你——”
  燕枝心中一惊,连忙抬起头。
  “带几个人,去下面逛一圈。”
  “是……”
  燕枝颔首应了,背着弓箭,走下城楼。
  大梁宫宫门大开,宫道两旁,文武百官肃穆而立,恭候圣驾。
  燕枝从他们中间走过,并不觉得自己能够仗着陛下的皇威,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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