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臣的儿子天资愚钝,顽劣不堪。若是能入陛下青眼,自然最好。”
  “晚上庆功宴,带他过来见见。”
  “臣遵旨。”
  燕枝乖乖候在门外,听见陛下又点到几个重臣的名字,问他们家中儿女的状况。
  朝臣们一一答了,神色言语之间,却都透着隐隐的担忧。
  想来也是。
  不论是倾尽心血培养的好儿郎、好女郎,还是顽劣娇纵的皮猴子,都是家里的宝贝。
  为人父母,自然不舍得让他们进宫。
  真好。
  燕枝想,他被卖进宫的时候,亲爹和后娘拿起银子就跑,看都不看他一眼。
  没多久,萧篡就把在场朝臣问了个遍,家里几口人、院子里几棵树、笼子里几只鸡,都问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萧篡放下手中奏章,抬手挥退:“去罢。晚上庆功宴,务必将家中适龄子女带过来。”
  “是。”众臣俯身行礼,“臣等告退。”
  萧篡抬眼,余光瞥见燕枝就站在门外,又朝他招了招手:“小狗,过来。”
  “是……”
  燕枝抿了抿唇角,低下头,不敢去看几位大臣的脸。
  他怕大臣们觉得他……
  身份卑贱,言行无状,轻浮无礼。
  陛下喊他“小狗”,他竟然还答应。
  其实他也不想当“小狗”的,只是陛下一定要这样叫他,他也没办法。
  萧篡坐在高台上,换了条腿架着。
  他垂眼,目光玩味地瞧着燕枝低着头、红着脸,怯生生的模样,只觉得有意思。
  既乖顺又听话的小狗,在这个世界里,在其他世界里,再找不出第二只了。
  他思忖着,又朝燕枝勾了勾手指。
  “嘬嘬嘬——”
  话音未落,燕枝不敢相信地抬起头。
  紧跟着,他被还没跨过去的门槛绊了一下。
  “啊……”
  “扑通”一声,燕枝趴在地上,下意识回过头,看向几个大臣。
  不是的,他也不想摔倒的!他不是不懂礼数的人!
  几个大臣却不敢看他,只是垂着头,默默加快了退下的脚步。
  “蠢货。”
  萧篡见他摔了,当即冷下神色,骂了一声,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提起来。
  “一天天的在想什么?好端端的,走着路也能摔?”
  燕枝捂着脑袋,试图辩解:“是因为陛下……”
  “你还敢怪到朕头上来?”萧篡不敢置信,“朕坐在离你好几丈远的地方,你怪朕?”
  “不是的,是因为陛下喊奴‘小狗’,还对奴‘嘬嘬嘬’,奴一时失神,这才……”
  “有什么好失神的?”萧篡反问,“民间百姓,家家户户都这样喊自家小狗,朕如何喊不得?”
  “可……”
  可他们喊的是真小狗,他又不是。
  正巧这时,几位大臣退出正殿,守在门外的侍卫将殿门关上。
  一声轻响,打断了燕枝的话。
  殿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萧篡单手拎着燕枝,把他提到玉阶高台上,丢在案边。
  “研墨。朕批两封奏章。”
  “是……”
  “嘬嘬嘬——”
  陛下是故意的。
  燕枝张了张口,怕惹怒陛下,最后还是没有反驳。
  他跪坐好,拿起朱砂墨锭,往砚台里滴了两滴水,安安分分地开始磨墨。
  他有意退让,偏偏陛下不肯放过他,又道:“方才不是还理直气壮的?怎么忽然哑巴了?”
  “奴没有。”燕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发出一点声音,表明自己没有变成小哑巴。
  “小狗不是这个叫声。”萧篡提笔沾墨,“换一个。”
  燕枝终于没忍住,小声辩解:“奴不是小狗。”
  “你不是小狗是什么?”
  萧篡反问:“朕问你——”
  “你平日里吃的喝的,是谁给的?”
  “你身上穿的用的,是谁给的?”
  “你日日夜夜跟在谁身后跑?”
  不等燕枝出声,萧篡便替他回答。
  “吃的喝的,朕给的。”
  “穿的用的,也是朕给的。”
  “你白日里屁颠屁颠地跟在朕身后跑,入了夜就爬到朕的榻上侍奉。”
  “这不就和真小狗一模一样?”
  “噢,朕不会和真小狗睡觉,但是会和你睡觉。睡觉的时候你不在朕身后,在身前。”
  燕枝红着脸颊,眼睛睁得圆圆的,呆呆地看着萧篡。
  陛下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他根本没办法反驳。
  可是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个小小的声音,不断地对他说——
  我不是小狗,我不是小狗,我不是小狗……
  萧篡一面龙飞凤舞地批着奏章,一面伸出手,掐住燕枝的脸颊肉,使劲晃了晃。
  “又犯什么傻?没墨了。”
  燕枝回过神来,赶忙拿好墨锭,继续研墨。
  萧篡问:“你方才站在外面,都听见了?”
  燕枝疑惑:“陛下是说……”
  “晚上庆功宴,那几个朝臣会把自家子女带过来。你别光顾着吃,多看看这些世家子弟,多跟他们学学。”
  “是。”燕枝闷闷地应了一声。
  萧篡又问:“方才换衣裳换了半天,躲在房里偷偷哭了?”
  “奴没有。”
  他还没来得及哭呢。
  “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还说没有。小狗的嘴巴是比较硬。”
  萧篡轻嗤一声,掐着燕枝脸颊的手往回收,把他拽到自己面前。
  “你有功夫躲在房里哭,有功夫在这儿跟朕辩你是不是小狗。不如打起精神,好好想想怎么把选秀办好,让朕满意。”
  “奴会尽力去操办的。”燕枝垂下眼睛,闷闷地应了一声。
  “想完了选秀怎么办。不如再想想,你要怎么争宠。”
  “争宠……”燕枝抬起头,有些疑惑。
  萧篡见他有了反应,便顺着这话说下去,继续拿话逗他。
  “是啊,争宠。”
  “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太滋润,朕身边只有你一个,日日都传召你。”
  “来日新人入宫,几千几万个人,乌泱泱一大片。就算朕每日见一个,也要好几年才轮得到你。”
  “到时候你就躲在自己房里,日日夜夜抱着枕头,汪汪地哭,哭得宫里发大水。这还是好点的状况。”
  “要是状况差点,你被朕册封的皇后贵妃撞见了,他们见你一副傻乎乎的模样,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看你不顺眼,罚你不准吃饭、不准喝水,在宫道上跪着,你怎么办?”
  萧篡讲得绘声绘色,就像是真的一样。
  燕枝被他描绘的场景吓到,脸色白了几分:“奴找陛下做主……”
  “找朕?那时候朕可不记得你是谁,更不会费心费力来给你做主。你这个小身板,没两天就饿死了,怎么办?”
  “那奴就跑。”
  “跑?宫禁森严,到处都是巡逻的侍卫,你能跑到哪里去?”
  “那奴就死掉算了。”燕枝没有办法了,“话本上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
  “你是‘臣’吗?你是小狗。”
  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萧篡忽然恼火起来。
  “那时候朕记不住你,你不会趁现在新人还没入宫,使出浑身解数争宠,让朕记住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想不明白?”
  “啊?”
  燕枝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他不知道该怎么争宠,他不会。
  “哪天你死了,就是蠢死的。哪天朕死了,就是被你蠢死的。”
  萧篡掐着燕枝脸颊的手收紧,把他抓过来。
  “过来!朕教你!”
  燕枝被抓过去,坐在萧篡腿上。
  身前是陛下高大结实的胸膛,身后是堆满奏章的御案。
  前有狼后有虎,他无路可逃。
  燕枝眨巴眨巴眼睛,好像明白了什么,伸手去解陛下盔甲上的暗扣。
  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
  见他终于开窍,萧篡才缓了神色。
  他握着笔,继续批奏章:“给你一刻钟,在朕批完这几封要紧奏章之前,使尽浑身解数取悦朕。”
  “是。”燕枝抿了抿唇角,“其实陛下可以直说的。”
  “现在是你要勾引朕,不是朕求着你。”萧篡纠正他,“朕这是在教你。你做不做,朕无所谓。”
  “噢……”
  一声轻响,燕枝将盔甲腰带放到一边,刚准备伸手握住,就被萧篡扶住脸。
  萧篡一面批奏章,一面用拇指拨开他的唇角,探进他的嘴里,压住他的舌头,似是随口问:“方才吃泡芙了?”
  “唔……”燕枝张着嘴,含混不清地回答,“陛下赏的。”
  “再赏你一个。”萧篡按着他的后脑勺,教他低下头,“用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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