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以卿叹气:“何必呢,你俩过得真别扭。”
兰烛望向镜中自己布满皱纹的脸因施咒变得光滑平整,她从一息之间从不惑之年变成双十年华的青年。
她检查衣服,“你感觉到了吗?”
以卿以为她说的味道,深吸两口气:“没有。”
兰烛站起来:“我是说大师姐的寿元。”
以卿不太想提及此事,大师姐现在已经四百岁了,即使她当初的境界没掉,她现在也快到了金丹的寿命界限。
她如今掉到炼气境界,若不是小师妹暗地里偷偷给她续命,按理说她现在早该入土了。
而小师妹修为不敢升太高,不然到时候不好死,又不敢降太低,怕大师姐老太快她们还没相处多久就要分离。
就这么拉拉扯扯过了几百年,小师妹的寿元也快到尽头。
以卿神色复杂:“说实话,我有点害怕你后面会做什么事了。”
兰烛停下动作,盯着镜中的自己,道:“二师姐,小竹第一次来雨石峰那几天,我找你算的签,可还记得。”
时间有点久,以卿想了想,过了一会才想起来,脸色不太好看,“陈年旧事,我那时候本事太浅,做不得数。”
具体的记不清,只记得那是个下下签,说小师妹是求而不得,孤独却不能终老,因为活不长。
兰烛走向门口,边走边道:“我知道。”
“你的签没有应验。”
以卿:“那你问什么。”
她说这句话时,兰烛已经走了出去,边走边说,语气没有起伏,却能感觉到轻快。
“我高兴。”
以卿望着她,不知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其实她的签在当初出雨石峰后十有八九都是准的,她也算过不少次小师妹,偏巧全部是凶签,且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她不禁想到她在小师妹襁褓时期算到的煞星签……
算了,奇怪就让它奇怪去吧,反正她们现在都好好的。
兰烛来到山顶徐清姿的住处,发现屋里没人,去山顶悬崖,发现她在悬崖边面朝一望无际的山川盘坐。
兰烛走近时,见她举着手指在空中指指点点,面前有一金光闪过。
“谁的信?”她在她身后轻声问。
徐清姿放下手,将手搁在膝上,拇指轻轻摩挲着食指,思绪飘向远方。
许久。
徐清姿道:“师尊的。”
兰烛一愣,引絮?自从且陶陶把婴文和引絮带走之后,便再有没有消息,这么久了,大家有关师尊的话题逐年减少,到如今已经很多年不提师尊了。
兰烛:“她说了什么?”
“她说……”徐清姿顿了顿,回忆了一下,道:“我什么时候死,让我去陪她。”
兰烛沉下脸:“这是且陶陶。”
她虽没和引絮说过话,但哪个师傅会咒自己徒弟死。
徐清姿淡淡:“或许吧。”
她的声音因为年岁而有些粗糙,脸上爬上岁月痕迹,一头鹤发随着山崖上的清风缓缓飘扬,年纪上来导致她的身体挂不住肉,骨头衬起衣服,显得消瘦非常。
但腰背直挺犹如青松,眼珠混浊却明亮,精神很好。
徐清姿转头,严肃道:“你今日的修炼如何?”
兰烛随口扯谎:“刚才去找小竹切磋了两下。”
徐清姿点头:“挺好。”
她站起来,兰烛去搀扶她。
忽听几声喜鹊叫,徐清姿抬头望天:“又到春天了,也不知道我们当初种的那棵胡杨还在不在。”
兰烛:“我们去看看吧。”
徐清姿犹豫了一会,摇头道:“算了,那边太远了,又冷,当初也没做记号,就算去了,估计也找不到。”
兰烛没再强求,把她扶到屋子里。
山外传来温麟儿的呼喊,徐清姿放开禁制,她兴冲冲跑上山。
她左手提着两条半人高的胖头鱼,右手提着一只大螃蟹和一只大乌龟,像献礼一样送给她们,说是今日在河里捉的大家伙。
兰烛皱眉:“这就是你找的灵料?”
温麟儿虽说修为不高,但领悟高,造诣早已超过椿音,剑术更是小小年纪就能在修真界留下姓名,翎玉实在太过喜欢她,就算收不了徒,也经常装作路过或者不小心跑来指点她。
她也算翎玉半个徒弟。
芙露派在她的带领下如今已跃升修真门派前百中游。
虽挂名长老,椿音却把门派所有大事全交由她处理,已然成了芙露派顶梁柱。
她时不时会带领弟子们出门寻找炼器料材,不管有没有找到,都会给雨石峰带点东西。
温麟儿憨笑:“我路上新学了菜,我这就去做给你们尝尝。”
说完便提着东西风风火火去厨房做饭。
兰烛偏头看徐清姿,见她表情有些不对,问她怎么了?
徐清姿:“那鱼和龟开了灵智。”
若是普通鱼,吃了就吃了,但开了灵智的,虽和妖差点距离,但已有非比寻常的思想,再去吃便有些残忍。
兰烛:“我去让她放生。”
徐清姿目送她离开,很快,她听到温麟儿气鼓鼓的脚步声。
兰烛回来,身上带着些许鱼腥味。
徐清姿坐在窗前书案旁,一只胳膊搭在桌上,不远处放置一盆春兰,春兰叶片鲜嫩细长,长相茂盛,土面除了一些干枯落叶,还有几个冒尖绿芽。
她呆坐着,并未发现有人在她身旁。
或者说她发现了,但不想动。
兰烛发现大师姐发呆的频率越来越高,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从天亮到天黑。
她问大师姐在想什么。
徐清姿说,她也不知道,不由自主就这样,并且一旦到这种时候,她总会觉得很舒服。
后来兰烛便不再问,只在她发呆时一同陪着。
她无法知晓大师姐发呆时脑袋里的活动,只能同她做一样的事去理解。
日落西斜,红色夕阳从窗口闯进来,将春兰的影子在墙壁上拉长放大。
没多久阳光没入树尖,光线暗淡,寒气泛开。
徐清姿忽然出声:“你说,当初师尊闭关,是这种心情吗?”
兰烛回神,不明所以:“什么心情?”
徐清姿:“你当初说,师尊太累了,不想醒。”
兰烛吓了一跳,忙道:“大师姐想干什么?”
徐清姿缓缓转过头,笑道:“你这么紧张干嘛,只是突发奇想而已。”
兰烛不信,好端端的,想这些干嘛,“师尊的信上写了什么?”
徐清姿没着急回答,她现在说话很慢,也不知是年纪上来还是犯懒,总是慢悠悠。
过了一会儿,太阳完全落山,夜幕降临。
她打了个哈欠道:“给我铺床吧,我困了。”
兰烛抿了抿唇,感觉到她的逃避,可又不好逼问,只默不作声去铺床。
徐清姿静静看着她的动作,笑容不改。
不知怎么的,兰烛总觉得毛骨悚然,这笑容和目光没什么可挑剔,可就是觉得不适,仿佛有针在插她的心头。
她铺好床,徐清姿走过去,兰烛帮她更衣。
两人躺在床上,徐清姿双手放置在腹部,兰烛不安地和她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紧紧搂住她的腰。
她想亲吻她,却见她愣愣望着床顶,表情诡异地平静。
兰烛:“师姐。”
徐清姿没应。
兰烛:“温麟儿说,山下的梨花开了,如雪一般白。”
徐清姿依旧没应。
兰烛:“我想去瞧瞧。师姐陪陪我吧?”
徐清姿闭上眼睛,嘴角柔和勾起。
“好。”
兰烛又把她搂紧几分,几乎想要把自己嵌入她的身体里。
她注视着徐清姿缓慢起伏的胸膛,一直到天明。
窗外的光从由深蓝晕染为浅蓝,再逐渐泛至灰白。
徐清姿感觉到兰烛的动静,也睁开眼睑,她的眼神清明,没有任何刚睡醒之人的朦胧。
不是她不想睡,而是本身睡眠浅,再加上兰烛搂得太紧,哪睡得着,只能闭着眼睛发呆。
兰烛给她更衣,虽已是春天,却还有些冷意,她又取来件褂子给她搭上。
罢后,兰烛领着徐清姿下山。
那昕昕在半山腰看到她们,挥手喊道:“你们去哪?我也想去!”
徐清姿俏皮道:“就不。”
那昕昕生气:“不带就不带,我让温麟儿带我去玩儿。”
她们的对话,没让兰烛的速度停下,徐清姿没听到她的回答。
说的是山下,其实并不在雨石峰,而是在十里外的山。
被兰烛带着,徐清姿只需要悠哉悠哉地看风景。
一抹突兀的白在一众绿色和棕色中尤为显眼,清风拂过,簌簌落下的梨花好似鹅毛大雪。
两人飞近,落在漫天飞舞的白色中。
兰烛找了个大石头,徐清姿坐在上面,她的一头白发和梨花别无二致,乍一看好似梨花妖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