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要排练的为何是牡丹亭?”
在老大爷口述和相册的记录中,这位班主最擅长原创剧本,角度清奇意义深刻,做到了观赏性与艺术性同在,比传统剧目要更受欢迎。
如果只是为了怀旧,大可找他最出名的那一出,这样才更具纪念意义,可陈婆婆为何偏偏选了牡丹亭?
几人被这句话问的一怔,张晓晨嘟囔着谁知道她怎么想的,心里本不以为意,不料被她这么一提,许书镜片后的双眼忽然瞪大,一个想法从心底冒了出来。
他猛然抬头看向江柳,动作幅度之下险些将眼镜甩掉,却也来不及去扶,只是不敢置信开口,“你的意思是——这不可能吧!”
江柳唇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视线逐渐扫过戏园摆设,似笑非笑道,“在这里,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诡异的钟声,附身唱戏的鬼魂,还有种种不同寻常的事件,不正是证明这里的不同寻常吗?
联想到此处发生的种种诡事,许书将即将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又惶恐看向她,“那我们……岂不只能等死?”
张晓晨闻言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喂,你俩打什么哑谜?”
什么等死不等死的,他可听不得这种丧气话!
还没等人回答他,角落里默默装蘑菇的男学生忽然出声。
他先是念叨了两声牡丹亭,随后蓦地脸色一白,惊慌开口,“我、我想起来了,戏台上面有花纹!好像是用血画上去的!”
几人脸色一变,江柳大步迈到他身前,“什么花纹?”
男学生被她看的浑身发抖,也不知该如何去描述,只能带着他们往屋里跑,“就在这儿。”
他指的地方正是角落中帮助上台的梯子,这个地方隐藏在暗处,不仔细看只觉得一片黑乎乎,根本发现不了什么。
就连初来时大扫除那一天,他们都没来过这里。
江柳毫无形象的蹲在地上,打开手电筒仔细观察,果不其然在木台的边缘处瞧见了一道血色的纹路。
她伸手摸了摸,隐约有些凹凸不平的触感,如果不仔细根本不会发现。
“你怎么发现的?”
张晓晨还被刚才俩人弄得摸不清头脑,这会儿跪在地上瞪着眼看了半天,这才发现了那些痕迹,顿时惊讶至极。
还以为这小孩只知道遇见事儿哇哇叫,没想到也能派上用处?
男学生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看了江柳一眼。
事情还要从前一晚说起,当时他坐在江柳任琳琳中间听了一堆戏文分戏,早已经怕的发抖。
在江柳暗示冲上台救人的时候,其实他手脚已经没了力气,一道不算高的台阶都要连滚带爬,这才无意间瞧见了一抹红。
江柳皱眉看他,“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当时想说来着,但你嫌我慢瞪了我一眼,我就给吓忘了。”
要不是他们刚刚说起来牡丹亭这出戏本身,他还想不起这个。
江柳顿时哭笑不得,感情自己也有了可止小儿啼哭的能耐?就随便看一眼,能让这孩子记这么久。
好在如今也不晚,发现了这诡异的纹路后,真相已经摆在了面前。
原本有些疑惑的徐梦后知后觉,脸色逐渐惨白,“怪不得都说上台后会疯,原来我们都是……”
她停顿了一下,一时间摸不准应该怎么描述。
江柳随口接了一句,“祭品,或者说工具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听的张晓晨满脸问号,终于忍不住大叫,“不是,你们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个人啊!!!”
他不断指着自己,这种每一句都能听懂,但好像又听不懂的感觉实在让人心痒痒。
许书啧了一声,“感情我们讨论剧本的时候,你是一点都没听啊。”
张晓晨依旧不解,既然唱戏都是鬼来代劳,他还了解那些剧本台词干嘛?
见他的反应,江柳忍俊不禁,还是徐梦好心提醒,“牡丹亭讲的是杜丽娘死而复生,与柳梦梅终成眷属,所以陈婆婆才会选择这场戏。”
排练牡丹亭,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不能更简单的理由——她希望班主复活,与自己厮守一生。
最初的线索早就通过电子音,写在了题目上。
他们过分执着戏园本身,却忘了戏曲中的提示。
诡异的血色花纹,控制人演戏的鬼魂,任琳琳的失去自我,最终指向了一个答案。
他们根本就不是演员,而是——陈婆婆用来复活班主的工具。
第11章 “万一,班主根本不想复活呢?”
大家足足花了半日时间,才成功将戏台大大小小的角落清理干净,在完全褪去尘埃之后,那些被尘封多年的秘密才真正水落石出。
从角落台阶处开始,一条条诡异扭曲的血色跃然其上,在昏黄的灯光下蜿蜒成一条条通往地狱的道路,只要是上过台的人——
无一幸免。
花纹做了特殊处理,在陈旧的木头上雕刻出浅浅的凹槽,里面颜色深浅不一,有些地方血色已然黑的发亮,而颜色最新鲜的,正是最初男学生发现的那处。
诡异的符文将戏台团团包围,起点与终点即将相连,将这座古老的戏台改装成吃人的祭台,光是看着便叫人胆战心惊。
徐梦怔怔盯着那连接处的空荡,只觉大脑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后退两步,却因无力踉跄跌倒在地。
“我们回不去了吗?”
她无声的呢喃随风在寂静的夜色中飘扬,声音很轻,落在众人的耳边却仿佛一道惊雷轰隆而至,足够将人推向绝望。
原因无他,那空出来的凹槽正正好好六笔。
最新鲜的一抹血色毫无疑问——代表了任琳琳。
江柳在看明白这些后,心底蓦然升起一阵寒意。
陈思提起过,这将会是陈婆婆观看的最后一场演出,起初她还以为是身体原因,大限将至。
直到如今她恍然明白,大限将至的原来是他们。
她很难想象这样一台血色,是用了多少人的性命一点点填满,画出一场如此盛大的祭祀场面。
屋内鸦雀无声,连任琳琳都不知何时暂停了排练,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盯着那条最新添上去的血色,眼神茫然。
吱嘎——
昏暗的夜色中,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是陈思。
那被任琳琳抓去加练的男学生忽然放声大骂,气冲冲的跑向屋外,仓促间撞翻最前排的桌椅,叮咣一连串声响将提着饭盒的陈思吓了一跳。
“师兄,你怎……”
话还没说完,就见他一脚踢向自己,陈思被吓得尖叫,慌忙间用手中食盒来抵挡,却被他踢了个正着,滚烫的热汤从缝隙中流出,烫的陈思惊叫一声,食盒应声落在地上,最上层的包子从中滚了出来,沾满尘土。
这学生还不解气,又是一拳砸向陈思的脸,气急之下拳头上青筋显露,声音绝望又无助,显然已经崩溃。
“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这一拳到底没能落在陈思身上。
短短片刻,江柳已经跑到陈思身后,一双看似纤弱无力的手握上男学生手腕,分明是给人错觉一折就断的身体中却蕴含着极大爆发力,顿时令他脸色惨白,惊叫连连。
“疼!!!你放开我!”
他疼出一身冷汗,一双眼愤怒的盯着江柳,恶狠狠的骂道,“她就是个魔鬼!这里的人都是魔鬼!放开我,我要回家!!!”
可无论他怎样用力都无法挣脱江柳的禁锢,只能红着脸瞪向江柳。
江柳只是安静望着他,神色平静中带着些怜惜,任由他发泄自己的情绪,不出声安抚,也并未阻拦。
在这种视线下,男学生的所有想法都袒露无遗。
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自己骂了多久,终是在这种对峙中败下阵来,声音逐渐带上哭腔,无力跌倒在地,放声痛哭。
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原来江柳早就松了手。
陈思颤巍巍后退了两步,伸手拽住江柳的衣角,神色从惊恐变成了迷茫,水雾般的眸子看向江柳,声音轻而不真实。
“柳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陈思不知道她娘做的事情,或许她很无辜,在场的人也没办法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痛下杀手,可——他们就不无辜了吗?
男学生的嚎啕大哭感染了在场大部分人,一时间气氛就此僵持下来,就连江柳都只能看着陈思透亮的眼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
她宁可如今在自己眼前的是那个敢与自己对峙的人,也不想让陈思知晓她娘的真实模样,更不知该如何开口告诉她,那些从前的师兄师姐究竟去了哪里。
可不管她望着陈思看多久,这姑娘也只是逐渐握紧衣角,神色依旧茫然。
她闭了闭眼,再一次睁开时心底已经有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