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不往前继续攀爬,也不后退离开。
  像是看清命运不可逆转,放弃了抵抗一般。
  清孟心头一颤,瞬间便看懂了她的想法。
  又是空间置换,那个几乎预示着死亡结局的异能。
  清孟大声呼喊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和邢禾沟通。
  因为过于用力,她的脸涨得微微发红,连脖子上的青筋都不自觉地凸起。
  可即便如此,清孟的声音也只能被大雨裹挟着随风而去,最后消散在沉闷的雷声里。
  邢禾没有听见她的话。
  一股强烈的不安感袭来,清孟手上的动作陡然加快。
  经过两个小时的努力,背后的绳结已经被割破了一半。
  可是时间不够了……
  几分钟之后,过山车就会从邢禾的身上碾过,刚刚还好好站在这里的人马上就会变成残缺不全的尸体。
  而她只能在清醒的状态下,无能为力地看着悲剧发生。
  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吗?
  明明这一次已经有所改变了不是吗。
  为什么还是……
  惯常矜持冷静的女人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雨水将柔顺的长发浸湿,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脸上。
  像是不容玷污的白莲落在了泥浆里,无法自赎。
  邢禾没听见清孟的声音,但还是心有所感回头看了她一眼。
  清孟的嘴在动,好像想和她说些什么,但是由于距离太远,声音没有传过来。
  是在说什么呢?
  读懂唇语是特种作战的必修课之一,邢禾她眯了眯眼睛,努力地分辨着对方的唇形。
  求、求、你
  只有三个字。
  邢禾的鼻尖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有些不舍,又有些不甘。
  已经分分合合地错过了这么多年,到最后还是要用以命换命的方式来作为结束吗?
  为什么就不能两个人都活着呢?
  她希望清孟活着,不希望清孟一直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可如果她以后拥有了和谐美满的家庭,另一个女主人却不是自己……
  邢禾攥紧了拳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两个人都能活下来的办法。
  医院附近的小花园。
  马上十二月了,气候下降了不少,天上又电闪雷鸣地下着雨,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只有两个人还慢悠悠地在小道上散步。
  明明是肖雨提出要谈谈,但离开了病房,对方却又一直不说话。
  江平安心中早就乱作一团,自然也没有余力去探究她在想什么。
  随着时间流逝,一股焦躁的情绪升腾而起。
  江平安扶着肖雨,这股烦闷便没轻没重地顺着手上的动作传递到了对方的身上。
  然后她听到一声闷哼从一旁传来。
  “碰到你的伤口了吗?对不起,是不是我太用力了?”江平安条件反射地转过头看肖雨,可对方的脸上哪有痛苦的样子。
  “没有碰到。”
  江平安太阳穴突突的:“那你叫什么?”
  肖雨回答:“我叫肖雨。”
  江平安:……别是把脑子烧坏了吧。
  或许是第一次说冷笑话,肖雨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否找到了合适的时机,她小心地打量着江平安的脸色。
  这已经是肖雨为了活跃气氛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而且她才大病初愈,江平安良心发现地收起自己的白眼。
  她耐着性子问:“肖雨,你不是说要聊聊吗,到头来就是把我喊出来赏雨的吗?”
  肖雨转头看了看江平安的衣服有没有被打湿,还好,是干的。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我有一件事情想问你。”
  江平安下意识攥紧了雨伞,嘴上却随意地问:“什么事?”
  “你是因为……陈姨的事情,在生我的气吗?”
  江平安沉默了一下。
  是吗?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
  四年前的那次意外发生地毫无预兆。
  陈芸拖着病体和她们一路奔波逃窜,被迫在那个逼仄的房间当中被囚禁了整整七天。
  在那七天当中,数不清的恐吓威逼,就连食物也只能靠廖宏发看心情施舍。
  也正是因为那段时间所受的刺激,陈芸的本就不乐观的病情猛然加重。
  到达安置点的时候,事态已经没有办法扭转,甚至没有坚持到两年过去,陈芸抢救无效,躺在病床上与世长辞。
  尽管陈芸一直都很喜欢肖雨,直到生命的最后几秒还叮嘱她们两个要好好的。
  但那时江平安依然是恨肖雨的。
  恨她和肖为民的灾祸连累得无辜的人遭殃,也恨她害得自己失去了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恨意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心口上让江平安喘不过气。
  但她又很明确地知道是自己做出了选择,也清楚在选择合作时做好共担风险的心理准备是成年人最基本的共识。
  她只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江平安没有回答,肖雨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和陈姨被我和父亲拖累,平白无故遭受了那样的事情,陈姨也因为这件事去世了,我真的很抱歉,对不起,平安。”肖雨停下了脚步,一脸严肃地道歉,眼中尽是愧疚。
  江平安的喉咙有些梗塞。
  不对的。
  这根本不是肖雨的错,肖雨没有理由道歉。
  明明是她求着肖雨带走她们,最后却又因为这件事心生怨怼。
  哪有这种道理呢江平安。
  江平安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在生我自己的气。”
  既气自己钻牛角尖,也气自己不坚定。
  她总会无药可救地沉溺在肖雨带着锋芒的眉眼突然舒展开时的那一抹温柔里。
  又在想起陈芸躺在病床上的画面时,如梦中惊醒般残忍地从缱绻的爱意中突然抽离。
  看见肖雨露出的受伤的眼神后,她也会短暂地清醒,下定决心划清界限,然后在某句平常的聊天之后突然冷淡。
  结果在下一次见面时,对方小心翼翼地讨好,她便毫无立场地被融化,重新又陷入周而复始的爱恨纠葛当中。
  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关系。
  没能彻底的恨,也没能彻底的爱。
  江平安是一个滥情的渣女,作为受害者的肖雨却从头到尾都甘之如饴。
  肖雨意外地抬头看她,又在看到她微红的眼眶时,第一时间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肖雨伸手握住了江平安握着雨伞的手:“我们各退一步好吗?”
  各退一步?
  江平安的心中有些苦涩,肖雨早已经放弃了所有的底线和原则,哪里还有可以退的余地呢?
  肖雨煞有其事地道:“我不讨厌肖雨了,你也不要再生江平安的气了好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江平安轻声问:“你讨厌肖雨干什么?”
  “我其实早就有点看不惯肖雨了,嘴又臭,人又木,不就是那张脸稍微好看点吗,怪讨厌的一个人。”
  哪有人一本正经说自己好看的。
  江平安愣了一下,噗呲一下笑出声。
  见她笑了,肖雨松了口气,装作不经意地开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歌词?”
  江平安有些好奇地问:“什么?”
  “小雨小雨淅淅下,平安平安早归家。”
  小雨……平安……
  总感觉好像意有所指。
  江平安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歌?”
  “我刚刚想的,肖雨和江平安的歌。”肖雨抿了抿嘴唇,偏过头去看向一旁。
  似乎看着那株被雨水冲刷得歪来扭去的小草就能让她绯红的耳廓重新回归正常的颜色。
  江平安从没有想过这样黏糊糊的话有一天会从肖雨的口中说出来,像是在表白。
  一个不小心,她直接把心声念了出来:“平安早归家……什么意思?”
  肖雨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江平安要平平安安,记得每天都要早点回家,回我们的家。”
  被这突如其来地直球打了个正着,江平安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
  她用手扇了扇风,故作镇定道:“你是你,我是我,什么我们的家,不要用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词。”
  “不是让人误会的词。”
  肖雨长出了一口气,背过身去用紧张到有些颤抖的双手把病服上的褶皱理平,确定自己的仪容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才重新又转过身来。
  “平安,我有些十分郑重的话要对你说。”
  心中对肖雨即将要说的话有所预感,江平安却突然变得无措了起来,只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作何动作。
  肖雨又靠得地近了些:“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
  雨伞下面狭隘的空间里,炙热的空气升腾。
  消毒水的气味和淡淡的香水味纠缠在一起,期间还隐隐夹杂着一丝雨天特有的潮湿泥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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