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作为旁观者,江平安只能感知到其中的万分之一。
  剩下的,恐怕就只有清孟本人才能体会了。
  回想起那个画面时江平安有些眼眶发热,她不敢抬头看清孟的眼睛,半晌才闷闷地开口。
  “‘拜托你带她出去’——这是邢禾对肖雨说的原话。”
  清孟愣住了。
  心中如同被钝物敲击一般,回荡着一声沉闷的巨响。
  耳边再也听不见其余的话。
  只余那一句。
  拜托你带她出去。
  脑中各种思绪和回忆搅在一起,最后汇合成一个有些酸涩的念头。
  邢禾恐怕——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喜欢她的多。
  “平安……”
  清孟站起来,由于短暂缺血,起身的瞬间便有些站立不稳,差点摔倒。
  “我在。”
  江平安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扶住她。
  可清孟不肯看江平安的脸,只是背过身去。
  仿佛这样能站得更稳些,就如同她还是那个果断干练没有弱点的清孟研究员一般。
  但这明显是徒劳的,此时的清孟就连说话的尾音都带着一股颤意。
  仿佛雾蒙蒙的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一股潮湿的意味。
  江平安敏感地察觉到好像有一丝洁白莹亮的东西在夜色中悄然划过,可她却没有勇气去探究。
  “回去吧。”
  “好。”
  江平安带着路往回走,虽然余光中清孟没有再做停留,一直紧跟在身后,但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松口气。
  只因为,清孟的脚步声实在是太沉重了。
  就像是从云端跌落下来,静静地躺在树根处的枯枝,不见阳光,生机全无。
  被路过的路人随意践踏,然后断裂,破碎,发出轻轻的一声。
  啪嗒——
  第75章 邢禾没有身份证明,她永远不可能申请到安置点的试剂名额。
  清孟坐上了开往地下一层的巴士。
  由于时间已经接近凌晨的缘故,车上只有两三个人。
  两个看起来痞里痞气的男人。
  还有一个人带着鸭舌帽,看不清脸,也不知道性别。
  清孟并没有太过在意他们,只是盯着窗外。
  从疏散点回来已经是三天前的事情了。
  而关乎试剂临床试验如何展开的研讨会就定在明天。
  在那之前她要去一个地方。
  车上越往上走就越发热闹了。
  通宵营业的餐馆,街道上勾肩搭背的人群,他们高谈阔论、唱歌嬉闹。
  即便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可能明天就要死了,可借着这最后一点时间,他们越发肆意张扬,看起来便越像是鲜活的人。
  到了第十层,层与层的交界处便开始有了驻扎的防卫军。
  即便是入了夜,防卫军也并不会休息。
  透过窗户清孟看清了这些军人的脸。
  他们的面孔十分年轻,却又都饱经风霜。
  其中竟然还有几张女性的脸,这让清孟不自觉地又联想到了邢禾。
  那人一身军装对自己笑的画面好像还在昨天一样,可转瞬之间竟已经是天人两隔了。
  如果邢禾还好好的活着,她会不会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清孟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胸前。
  那封四四方方的信正稳妥地揣在怀里,靠近着心脏的位置。
  只是它的主人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将它打开。
  清孟其实早就对邢禾的犹豫和仿徨有所察觉。
  她知道,邢禾拒绝她表白的那天晚上,靠着墙在门口坐了一整夜。
  也知道,离开小院前吃的那顿饭,邢禾是故意等到最后才离开。
  邢禾以为自己的留恋藏的很隐蔽。
  如果清孟真的心灰意冷,确实永远不会知道邢禾假借吃饭的借口一直在看她。
  但若是两人都如对方般割舍不下。
  那道视线便如同毫无遮拦一般。
  可即便第一时间看出了这一点,她也只是固执地盯着邢禾的那几句话钻牛角尖,不肯放下自己那可悲的自尊。
  清孟习惯于规划好自己的人生,她想过与邢禾一直相互扶持、幸福安稳的生活在一起。
  甚至也想过两人有缘无分,在分开之后互不打扰、各自安好。
  唯独没有想过,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就戛然而止。
  她都已经想好了,即便邢禾说了那么难听的话。
  但只要她亲口说自己不是真心的,她就马上原谅她。
  可惜的是,她等不到邢禾向自己低头。
  在这一瞬间,清孟突然有些后悔。
  后悔总是妄自菲薄,不相信邢禾对自己的感情。
  后悔明明看出邢禾的异常却没有立马去探究背后的原因。
  后悔觉得还有很多以后,所以还能用离开邢禾去安置点来惩罚自己和对方。
  如果她再坚定一些。
  事情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可惜最金贵的药便是后悔药,这世间也没有如果。
  末世中的天气变幻莫测,极端的炎热和极度的寒冷转化起来也只在一瞬间。
  安置点的大门采用了特殊材料,能够隔绝绝大多数的气温变化,尽最大可能保证内部的气温平衡。
  地下的空气流通主要依赖于最新研发的新风循环系统。
  得益于这些精巧的结构,人类才免于在气候变化中灭绝的结局。
  今日的气候便是处在严寒当中。
  汽车到了终点站,车上仅有的几位乘客都下了车。
  一下车清孟便感受到阵阵冷风从看不见地的缝隙中穿透过来。
  这是因为要全方位地采用特殊材料将住宅区囊括在内的成本颇高,人类的生产力尚未恢复到这样的水平。
  所以目前整个安置点内主要起到保温作用的依旧是土层和混凝土结构层。
  最底部的几层离地表越远,就越有助于保持稳定的温度区间。
  靠近地表的地方则是依然无可避免地会受到气候变化的影响。
  外界热,这里便热。
  外界冷,这里便冷。
  极度的寒冷和炎热会死人的,幸存者中早已经有数不清的教训证明了这一点。
  就算第一层的气候变化相较起地表好了不少,生活在这里对人类来说也并不好受。
  民间甚至有一句顺口溜广泛流传。
  ‘宁愿在第十层睡大街,也不愿意在第一层住别墅。’
  只要是身体健全的人都会拼尽全力去往去更深处的楼层。
  理所当然的,这一层便变成了实质上的鬼层。
  这里落魄而荒凉,只有重伤未愈,四肢残缺,没有依靠和出路的人才愿意留下来居住。
  尽管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也依然可以看见许多人蜷缩着身子躺在路边。
  他们全部依靠着指挥中心每日按时下发的临时补贴过活,如果明天早上醒不来也没有人会在意。
  清孟拢了拢衣领,轻车熟路地穿过路灯照射下的街道,拐进一条小巷,最后在一座活动板房面前停了下来。
  活动板房整体结构由坚固的轻钢组成,中间还做了夹芯板层以达到保暖防火的作用。
  正面有一扇暖木色的铁门,门上还挂着一盏黄色的小路灯。
  与四周一众茅草和篷布搭建的避难所比起来,明显整洁明亮到有些格格不入。
  在这一层,轻钢和夹芯板算得上是非常紧俏的材料,可以见得其主人也必定不是寻常的人物。
  清孟轻轻地敲了敲门。
  “祁予。”
  里面传来一句有些警惕的声音。
  “谁?”
  “我是清孟。”
  房内回应了一声:“稍等。”
  没过两分钟,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是清孟口中提到的祁予。
  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人后,清孟走了进去。
  屋内少见的供了暖气,但此外就没有什么设施了,只剩下桌子和一张病床。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桌上摆了一盆鲜活的小野花,生机勃勃的样子看起来让人眼前一亮。
  病床上躺着一个年轻女子,看样子好像是睡着了。
  这是鲜花的主人,也是祁予的妻子,阮溪。
  即便是躺在床上阮溪也戴着口罩和帽子,看不清容貌,只有暴露在外的肌肤透露着一股不健康的白色。
  只因为阮溪也是异种。
  一旦被其他人发现,他们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杀掉她。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即便是在家里,祁予也将阮溪保护的很好。
  “坐吧。”
  祁予给清孟倒了杯茶。
  “计划有变动吗?”
  暖气烘得人有些热,清孟取下了外套,“没有变动,一切和之前的预想差不多,临床试验大概率是不能成功的。”
  祁予挑了挑眉:“那怎么突然来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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