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唰地一声。
阳光被挡了一多半,她站在阴影里:“冬天紫外线强,别晒伤了,你一个人无聊的话,就提前把你那个朋友叫来陪你,宴会晚上七点才开始呢。”
喻唯不知道人还在不在,也不知道丁晴看见了没有,犹犹豫豫地“嗯”了声。
丁晴转身出去,门关到一半,喻唯短促急切地喊:“妈妈!”
她往前走。
“好了。”丁晴制止她,“早上起得早,你再睡会儿,衣柜里就有睡衣。”
喻唯紧抿着唇,脸上血色退了个干净。
她没再往窗边去。
慌慌张张地把手机拿出来,点开郁葳的微信,手指翻来覆去地在屏幕上划。
宴会七点开始,郁葳大概七点才下飞机。
这个时候,她跟郁葳说什么?
喻唯像热锅里的蚂蚁,在不大的卧室里急得走来走去。
妈妈应该是看到了。
那个距离,肯定是看到了。
喻唯咬唇,两步跨到窗边,猛地拉开窗帘看去。
空荡荡的,没有人。
光落在她无血色的脸上。
喻唯转身拉开门往下走,木地板跟着脚步声吱吱作响,戛然而止。
“绝不能是今天!”丁晴压抑着声音又尖又低,“你的脏事要是闹到两个孩子面前,喻景程,我跟你没完!”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的,我的心一直在你这。”
“少跟我讲你那些屁话!”丁晴暴怒,言语中丢掉体面,尖利地一针见血,“你家这房子是那贱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的心?哈!”
“这么多年你一直不让我……”
啪——
丁晴声音极冷,“做了脏事别往我身上泼,管好你那烂摊子,想离婚我奉陪!”
“你一直想着跟我离婚?”
“对!”丁晴声音逐渐提高,在失控的边缘,“别他妈碰我!”
喻景程声音平稳又挫败,“我不同意,我不离,我们女儿都找回来了,我们这半年不是很好吗?”
喻唯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听两个人压抑着歇斯底里的争吵。
这场景熟悉的诡异又荒谬,上一次她在楼梯上听他们说话是在几个月前,当时郁葳刚回来,不肯叫爸妈,话也不肯说一句,不给一个好脸色,那时候妈妈无助又崩溃,精神差到要依靠药物。
那时候爸爸也很可靠。
怎么会这样?
喻唯想不明白,这段时间,明明一切都很顺利,怎么忽然变成这样?
爸爸妈妈不常回家,原来不只是因为忙,不只是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小孩。
她们不是不见她,是互相也不见。
以为只有一个裂隙,只要修修补补就好的家,原来早就要散了,只是她不知道。
那她在干什么?
第62章 喻唯抓住她的衣服,踮起脚尖。
滴——
噔——
手机接连响了几个消息提示,在喻唯手里震动,声音不大,但在气氛紧张的房间里瞬间传开,楼下不知道谁的手机也跟着响。
接连不断。
争吵声瞬间停止,房子里只剩下连续的推送消息提示音。
“小唯。”丁晴从一楼客厅走过来,站在楼梯下,脸色十分难看,但姿态依然优雅,抬头看着喻唯,“你什么时候下来的。”
喻唯举着手机,屏幕光影影绰绰映在她脸上。
她脸上苍白得没有任何血色,双眼睁得很大,失神无光,对丁晴的问话毫无反应。
好几条消息,不同软件,占据了整个屏幕。:
全是相同的内容——
mh8537飞机失联
mh8537疑坠海
mh8537航班失事,搜救队紧急出发
是郁葳昨天给她发过的航班信息。
世界陷入无声,瞬间失色。
耳朵里充满电流似的嗡鸣,天地倒转。
“小唯。”
“小唯,”丁晴几步冲上楼梯,“你听妈妈说,刚才,刚才是个误会,是妈妈误会了爸爸,我们已经解释清楚了。”
喻景程适时地出现在楼梯口,跟着符合道:“对,不是你听到的那样。”
嗡鸣声混人声,像是很远,又像很近。
喻唯刚失去了一直想拼凑的从未拥有过的家,又失去了重要的人,她像是死了,胸口被无形的东西用力踩踏,把所有氧气都挤压清空。
脸上发木发麻,像是蚂蚁在噬咬。
丁晴担忧的脸在黑暗中浮现。
喻唯定定地看着。
“妈妈。”她张嘴。
没有发出声音,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呢。”丁晴双手捧着她的脸,“是误会,你看到的也只是一个误会。”
喻唯看着她:“妈妈。”
郁葳没有了。
她坐在楼梯上,手机跌进怀里,屏幕朝下,光照着水绿色的裙子莹莹。
“哎。”丁晴应了声。
喻唯看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收也收不住。
丁晴两只手都湿了,擦也擦不干,喻景程拧眉从她身后递来纸巾。
“怎么了?”丁晴给她擦着眼泪,“哪里不舒服?你说,告诉妈妈。”
喻唯咬着唇,只是摇头。
妈妈还没看见,她还不知道。
喻唯哽咽着压不住能把自己淹没的绝望,只能咬着嘴唇强忍。
“地上凉。”丁晴一手扶着她,一手去捡她身上的手机,“我们回卧室。”
喻唯惊慌,抢先把手机捏在手里,按灭屏幕。
“这手机用了快十年,也该换了。”丁晴说完,眼神疑惑地看着喻唯,她的哀恸太浓,浓得整个人都笼罩着一层绝望之色。
喻唯顺着丁晴的动作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反手挽住丁晴的手臂,声音抖的不成样子。
“妈妈,你能陪着我吗?”
“当然能。”丁晴疑惑更甚,扭头横了喻景程一眼,扶着喻唯往楼上走,“事情都让你爸爸做,我今天就陪着你,你李叔已经到机场了,再过七个小时接到葳葳,晚上吃个饭我们就走。”
喻唯双腿无力,半靠在丁晴怀里,身形一晃,差点跌下去。
“我去叫医生。”喻景程跟着两步,转身往楼下走。
丁晴侧目,“你先把我手机拿上来。”
喻唯抓住她的手一紧。
手机推送消息的提示音已经结束,房子里又恢复静寂,光透过雕花窗隔和帘子落下漂亮又虚幻的光影,一切都很好,一切都不好。
喻景程拿着手机上来,还没走到跟前,丁晴就冷眼说:“放桌上。”
被压下去的火药味依然很重,暗流涌动。
喻唯失魂落魄坐在床尾,手还挽着丁晴的手臂,眼睛空洞地跟随者喻景程手里的手机,抬起,放下,在喻景程肃正的表情里放在桌上。
手机没再响。
丁晴也没再去看。
就这样枯坐着,大部分时间喻唯都在失神,意识混沌,不知道脑子都想了什么,亦或者什么也没想。
喻景程带来的医生检查过后只说是急火攻心,问有没有什么事刺激到她,夫妻两个目光错开,避而不答。
喻唯被灌了碗药,她乖乖喝了,没嫌苦也没干呕,像喝水一样,面无表情。
只是喝完药顺手去摸口袋,摸了半天,仰头问丁晴:“妈妈,我的糖呢?”
这衣服订做时就没做口袋,缎面绣腊梅,她的手一直在口袋位置的梅花上摩挲。
“在外面,我给你拿来。”
丁晴没想到这件事会对喻唯打击这么大,又匆匆出去找人拿些糖过来,走的匆忙没带手机。
喻唯眼神迟滞地转过去,起身动作迟钝,把她手机关机,又放了回去。
航班失事的消息传得极快,但今日府上有喜事,据说某位小姐成年礼生日宴,喻三爷和夫人还要公布另一件喜事,这种大灾大难的消息众人都避讳着,不适合在今天这样日子在府上讨论。
大厨房今日中午单加了几个小菜,丰盛精致,装进保温餐盒里,一路送进小院二楼。
一家三口难得坐在一起吃饭,喻唯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地在丁晴的安抚中咀嚼吞咽,筷子没放下,人忽然转身跑进卫生间里吐,把吃的没吃的,连胃液带胆汁,吐了个干净。
丁晴不敢再劝她吃饭。
喻景程接了个电话,抬脚要走,余光看着丁晴,又坐下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确定吗?可靠吗?”
喻景程脸色巨变,目光落在丁晴脸上,又恍然看向喻唯。
丁晴随口问:“什么事?”
喻唯脸色苍白而萎靡,因为呕吐,眼底充斥着血丝,惊慌地看着他摇头。
“没什么事。”喻景程说,但他坐不住,神色凝重地起身在餐厅里走来走去,拿着手机走出客厅,才急急说了声:“我去回个电话。”
丁晴脸沉着,收回来又换了表情,哄着喻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