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卷子盖住正在写的题,喻唯停手,无奈地说:“不抄。”
  “我的姐,这点儿了,你还不抄?”
  程淼尾音跟她的字似的发飘。
  “你的字儿我看不懂。”喻唯说着,左手掀开卷子,右手继续往下写。
  程淼:“……服了。”
  她把自己的卷子拿回去,又把左手上的卷子盖过来。
  喻唯直接翻面抄最后大题,右手一边写,左手把卷子举到前面拍拍程淼的肩膀,“抄完了。”
  喻唯上周五晚上出发,不知道也没来得及带周末作业。
  程淼没抵抗住诱惑,周六请假出发,她压根就不想带作业,开玩笑,出门玩哪有带着作业的?
  看了两天比赛,昨天到家十一点多,俩人各怀心事,今早到教室才想起还有作业这种鬼东西。
  “昨天那比赛看得真刺激啊!”
  “没想到看滑冰也能看得热血沸腾的。”
  “昨天上热搜了,我点进去看好多人都说压分了,是不是真压分了啊?”
  “压了,绝对压了。”
  “要是打分不双标,金牌还真不好说是谁的。”
  “握草这么黑呢?”
  “你以为,每年都这么黑,只是这两年女单这块咱自己也没有争气的人,所以不明显,你看看双人,也这么黑!”
  “狗日的!让郁葳杀杀这群人的威风!”
  “有点中二了嗷。”
  程淼一边抄作业,一边隔空参与话题:“真的黑,在现场看不到小分表都有观众骂裁判了,扣分扣的就是不合理。说来说去,isu头子是人家自己人,赞助商给钱的也是别人家,咱家既没有权也没有钱,连咱自己滑协内部还山头林立内讧打架呢。你看昨天给郁葳打最低p分的是谁,就是咱自己滑协里的人!”
  说着说着就生气,程淼把笔往桌上一拍,“踏马的!”
  喻唯戳戳她后背:“抄完了?”
  程淼又把笔捡了起来。
  还没到上课时间,窗外又聚集起一群人。
  班长拉开后门,一股冷风钻进来。
  “郁葳没回来,散了吧。”
  外面的人垫脚抬头往里面张望,喻唯低头往上提围巾。
  这波人知道消息走了,没过多久又一波人聚起。
  班长跑了三躺,跑生气了,扯了张画纸,用三四根荧光记号笔描了张大字贴在窗台外面——郁葳未归!请勿打扰!
  前脚贴上,后脚卫生巡查组过来,嘿嘿笑一笑扣五分。
  班长气咻咻拽下来,把郁葳桌下的书箱搬到桌上,纸往书箱上一贴,转过去朝向窗外。
  不知道这纸真起了作用,还是班长小发雷霆的样子震慑到了来凑热闹的人,总之,从大课间结束,第三节下课教室外就恢复了正常。
  但据程淼从校园论坛搬回来的消息——没人来是因为大课间有老师旁敲侧击警告过。
  从热烈到冷静,只用了三节课。
  其实真正关注郁葳的冰迷都知道她回不来。
  昨天比赛才刚结束,今天她要捐赠冰迷送的堆满一间仓库的娃娃,然后尽快恢复训练,五天后会出发去国外参加大奖赛第二场,结束之后回国,隔一周就是大奖赛决赛。
  就算决赛结束,她也不会回学校。
  因为决赛结束后不到一个月就是四大洲比赛,四大洲比赛在年前,紧跟着就是年后三月初的世锦赛。
  这样一场接一场,她根本没有停下来回学校的时间。
  所以等她真的空闲下来,可能至少也要到明年三月。
  这点时间,喻唯如数家珍。
  至少四个月,这四个月郁葳几乎没有空闲时间回来,她也有四个月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
  四个月不少呢,据程淼说她六班那个朋友从失恋到又找一个才用了两个星期。
  郁葳去场馆联系货车把玩偶娃娃拉去捐赠,拍了几张照片发给喻唯,满车堆满的各种大小的娃娃,她站在旁边,前置镜头自拍,焦点在她背后娃娃上。
  还有一半郁葳的侧脸。
  眉眼低垂,目光柔柔。
  喻唯把屏幕按灭,吸了口气,又打开。
  喻唯:脚怎么样了?
  郁葳:好多了
  郁葳:还在扎针
  既不想让喻唯担心,但又想让她惦记,郁葳煞费苦心几句话琢磨来琢磨去。
  喻唯:哦
  郁葳:降温了小心着凉感冒,戴上口罩,小心流感
  喻唯打了个“哦”,又删掉,回她:你也是
  往食堂走的脚步一转,喻唯给程淼发了个信息,转头往校外走。
  这种天气,大多数人还是更想在食堂速战速决,越往校外走人就越少,穿过几条巷子,风和阳光都走挡在墙外,只剩下无声的冷。
  小院门虚掩着,喻唯捏着门上生锈的小铁环,轻拍一下,撞到木门上吭吭响。
  “谁呀?”珠帘隔着小院哗啦啦响,老太太嗓音洪亮:“门没锁,直接进。”
  喻唯推开门,不太好意思地朝走到树下的老太太笑笑,“奶奶。”
  “呦,我看看谁。”老太太促狭地打量着她,“这么长时间不来,是不是把我老婆子忘啦?”
  “不是不是。”
  喻唯红着脸,脚步踟蹰。
  老太太爽朗地笑起来,“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经逗啊,快来。”
  “知道你们都忙得很,现在小孩上学压力多大啊,脑子跟螺丝似的,过劲就坏了,前街包子店那小孩就是到高三学习用过劲,现在除了收钱就会坐在门口看蚂蚁。”老太太慎重地叮嘱,“我听葳葳说你可是好学生,好学生更得悠着点了。”
  喻唯头一次听说这种理论,又听郁葳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奶奶说过她,脸上发热扭过头,“我这两天去看郁葳比赛了。”
  “比的啥样?”
  喻唯诧异:“得银牌了,您没看吗?”
  她正要去拿手机搜回放,就见老太太一摆手,眼睛一瞥说:“不看那个,看也看不懂,滑那么快,看的眼晕,配的歌也不好听。”
  清脆的乐声跟咿咿呀呀的戏剧唱腔从屋里传出来,和着mp3里的电子木鱼诵经,“怒狠狠将官人怀中抱楼,南摩阿弥陀佛……听为妻……陀佛……把衷肠话……米呐……细说从头……”
  喻唯听得眼晕。
  老太太丝毫不受影响,跟着哼了两声,都没在调上,“你快回屋里暖和,我锅里的水都烧开了,等会儿吃面,”
  她小碎步走的极快,一撩棉帘子就进了厨房。
  喻唯转过头,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墙边架子上的绣球修剪的有高有低,一点碎光穿过光秃秃的树枝间洒在上面。
  喻唯对着树影拍了照照片发给郁葳。
  喻唯:一切都好
  郁葳:谢谢
  喻唯对着自己发的“一切都好”看了几秒,转身回了房间。
  厨房门帘换成了挡风的厚棉,主屋门帘却还是珠串,喻唯用手机拍了张照片识图出这是一种草珠子,生来就是这种,晒干之后珠子中间的草芯拔掉就可以串起来。
  还有这种神奇的植物。
  屋里比外面稍微暖和点,屋子中间烧着炉子,炉子上放着水壶,正从壶盖并不严密的缝隙里往外冒着热气,滋滋作响。
  她坐在炉子边,把脚伸过去暖着。
  郁葳发来视频,她犹豫了几秒,接了,镜头没冲着自己,对着炉子上的水壶。
  房间里热水滋滋,戏曲和电子诵经混合,还有轻微的香烛气味,诡异的搭配在一起,透着莫名的安心。
  “还听《白蛇传》呢,老太太就爱这个,天天听,她都会唱了。”郁葳声音很低,含着笑意,人好像在外面,街上骑车和行人声音嘈杂。
  喻唯想起那两句不在调上的唱腔,跟着笑了一声。
  隔间小屋后门被人敲着,有人在外面大声喊:“婶子,在家呢不?”
  拍门声有点急。
  喻唯站起身,还没出门,就听厨房里奶奶也喊:“在呢。”
  “去开门吧,都是街坊。”郁葳隔着手机说。
  喻唯又折返回去,撩开织布挡着的门帘,穿过堆着大小箱子和元宝的货架,拉开窄窄的后门。
  “呦。”门外的男人很高,把光堵了个严实,打量着喻唯,“这老太太啥时候又多了个孙女,真有福气。”
  喻唯低头颔首,把脸埋进围巾里,侧身让开路,“您要买什么?”
  她什么也不认识,对着各种香烛盒子和纸包束手束脚。
  好在都是熟客,对方自顾自拿了两盒线香,扫码,把屏幕放喻唯面前,“两盒莲花。”
  喻唯也不知道价,就嗯了声,僵硬地补了句,“那您慢走。”
  大概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听到这种话,对方短促地笑了一声,弯腰低头出去了。
  喻唯松了口气。
  手机里郁葳笑着拖着慢悠悠的强调,“这服务快比我专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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