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郁葳低头。
“你别看我。”喻唯忽然开口,声音小小的。
她想让靠近郁葳让她不要孤单,不要害怕。
但她又担心郁葳一不小心看到她的头发和脸,会被吓到。
所以她悄悄把盖在身上的外套往上挪,盖到发顶,手从旁边拨开一条缝隙呼吸。
郁葳舔着嘴唇,低头看着她的小动作,“为什么?”
喻唯僵了一瞬。
她说:“会吓到你。”
“不会。”郁葳低声,掀开身侧的衣领,露出下面细软如缎的银白长发,和一张忐忑的脸。
没有光线,一切都模糊不清。
郁葳动作没停,指尖沿着喻唯的耳廓、脸颊、下颌,停在柔软干燥的唇上。
“别咬了。”她说,“我很喜欢。”
第37章 我们一家人都好好的。
喻唯睡得迷迷糊糊被叫醒了,她闭着眼坐起来,问:“怎么了?”
声音卡在嘴唇里,含混不清,她意识到了,努力撑着眼皮想重说一遍,但脑子里一片混沌,转瞬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郁葳看她迷瞪着又歪倒,瞬间伸手扶住,低头看着她,“车来了。”
“嗯?”喻唯眼皮动了动,从鼻腔里溢出一点声音,摩挲着背上包,一手撑着换鞋凳慢吞吞地站起来,脖颈弯曲,下巴低垂,露出蹭得稍乱的发顶,“嗯。”
她站在旁边,像是在等郁葳。
雨下了一夜,这阵勉强停了,凌晨四点,窗外一片漆黑。
喻唯反应极慢,呆呆地跟在郁葳身后,眼睛眯出一条缝勉强看着郁葳手机灯照着的台阶。
“雨停了吗?”喻唯含含混混地问了一声。
“停了。”
郁葳回头就见她小鸡啄米似的,头一点一点,明显意识不清,但嘴里还在附和着应声“嗯”,脚下发软,走的极慢。
困狠了。
郁葳目光往下,落在她垂在身侧的袖管,伸手捏住。
隔了几分钟,两人已经从商场里走出来,郁葳掀起披在身上的外套,往两人头上盖,一手把郁葳搂在怀里,低声说:“外面冷。”
是冷。
冷风裹着毛毛细雨,从喻唯脚踝上往里钻,瞬间就给她冻清醒了。
眼前一片昏暗,温暖中带着熟悉的味道。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身边的人揽着腰带着一路朝外小跑,踩着积水溅起水花,吧嗒作响。
坐进车里,喻唯还是愣的。
她低头,余光瞥着郁葳像没发生什么一样把搭在头上的外套扯下来,又重新穿上。
司机在前面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这大半夜的你们俩学生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晚上在这边滑冰。”
郁葳解释完,又偏过头去看喻唯,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外套衣领又拉了上来,严严实实地拉上额头,整个人都缩进衣服里,从外面只看得到几根蹭起来的发丝。
“那真是算你们运气差,就这边老城区淹得严重,也是雨吓得急,赶上这边排水老化,年年都得来这么一遭。”司机说着,瞥了眼后视镜,“俩小姑娘晚上还是不好出来玩的,多危险。”
郁葳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隔了十几分钟,郁葳伸手去摸喻唯衣领上的拉链,手刚落上去,靠在车窗上的人就往下缩,像衣服外面也长了眼似的。
“不闷?”
郁葳低声问。
那团严严实实的衣服没一点动静,像是睡着了。
郁葳盯着,无奈又好笑地弯起嘴角。
“……困。”
喻唯声音低闷,软软的。
她睡觉喜欢把脸埋起来,跟她一起午睡的时候,就把脸埋在她肩侧,在教室午睡,就趴下去用校服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在车里也这样。
睡觉都不喜欢露脸。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为了她参加校庆,站在冰场中间场地的正中心为她演奏。
——她的朱丽叶。
郁葳心里滚烫,轻轻靠近,捏着挂在衣领上的拉链,低声道:“这样睡不舒服。”
她说着,一手伸进喻唯后腰拖了一把,拉开拉链,把人托在自己肩侧。
拉链退下来,露出鼻尖。
喻唯双眼紧闭,眼睫蹭着郁葳的肩轻抖。
从衣领里露出来的半张脸,侧趴在郁葳身上,又被挡住了。
呼吸不再憋闷,体温缓缓渡过来,暖暖的扑在身前。
车开的缓慢平稳,轻微的晃动感又不知不觉地把她的睡意晃了上来。
车停在路口,喻唯揉着眼坐起来,低头打开车门。
等郁葳过来,就见她又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微阖的双眼,迷蒙蒙地看过来。
天色是冷沉的深灰,雨雾蒙蒙在她雪白的眼睫上挂着潮湿水痕,压得低垂,遮住了大半眸子,显出几分不常见的颓靡。
“冷吗?”郁葳朝她伸手。
喻唯摇头,垂目看着在一片灰雾里模糊的手,犹豫了几秒,手从衣袖里探出来,轻轻握上去。
凉的。
堆叠的衣袖落下来,盖住两人交握的指尖。
这条路她闭着眼都能顺利走回去,而且眼镜就装在背包里,拿出来戴上用不了一分钟。
但郁葳朝她伸手了。
这边没有积水,只是到处都湿漉漉,一路走回去,露在外面的头发被打湿,凝着水珠。
一进门,喻唯立刻松手,从玄关往房间里张望。
凌晨的屋子里没开灯,冷灰色调覆盖着褪色的旧家具,清冷得没有人气。
丁晴没回来。
喻唯低头换鞋,两人一前一后上楼。
走过卧室门前的甬道,喻唯推开门,回头问:“今天还去跑步吗?”
“不去了。”
喻唯嗯了声,“那还能再睡会儿。”
两人中间只隔着不过半人宽的距离,郁葳应了一声,各自推开门进去。
几分钟后,浴室里流水声重叠。
喻唯瞬间反手按在开关上,另一道水声只差几秒,堪堪停下。
喻唯屏气,咬着唇。
本来没什么,在冰场没洗澡,回来又淋了雨,冲洗一下再睡觉很正常。
可现在声音几乎同时消失,瞬间陷入无人般的寂静,可她清楚地知道,郁葳就在她背后隔着一堵墙的地方。
或许,也在想她此刻正在想的事。
郁葳也一样尴尬,不然就不会关掉水龙头。
一想到这里,喻唯奇异般的放松下来,她咬着唇,反手掰开开关,头顶花洒里的水倾泻而出,温热地洒了满身。
总不能一直躲着,喻唯在水里屏住呼吸,听着胸腔里逐渐稳定的跳动,慢慢就习惯了。
失去热源,附着在皮肤上的水珠很快降温,但身体的温度不降反升,郁葳听着断掉空了一会儿又继续响起的流水声,微微低着头,脖颈僵直,一动没动。
直到墙那侧水声停了,拖鞋踩着水吧嗒吧嗒地远去。
喻唯扑倒在床上,卷着被子打了个滚把自己结结实实卷在里面,闷了好一会儿,才钻出来大口呼吸着揉了揉湿漉漉的头发,爬起来吹干。
这下睡意是彻底没了。
她趴回床上,捞起床头充电的手机,给丁晴发信息,问她航班是否顺利,这边刚下过大雨。
丁晴没回。
喻唯翻看了一会儿,点进自己朋友圈,看着自己发过的唯一一个内容,照片里郁葳的侧脸很清瘦,吃饭的样子很认真。
好像现在头发比那时候长了点。
这张仅针对丁晴和喻景程可见的照片,显然没有被看到过,她删掉照片,退出去。
手机放回去,喻唯躺下盖好被子,准备继续睡觉。
她最近晚上经常在冰场熬到两点多,回来再画一会儿稿子,一晚上睡不到四个小时,撑着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天气阴沉,外面似乎又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
最适合睡觉了。
意识刚滑入梦海,还没沉下去,喻唯就听见了敲门声。
郁葳怎么了吗?她迷瞪瞪地起来,光脚走到门口,手还没握上门把,就听见外面响起开门声,同时伴随着丁晴焦急紧迫的询问。
“妈妈回来了,本来应该晚上就到,但是……”
“您声音小点。”郁葳声音冷沉。
丁晴没说完的话卡回去,隔了好一会儿,带着哽咽压低了声音,“你在学校被人欺负了,妈妈都不知道,我不是好妈妈,你放心,我天亮就去学校。”
她又喋喋说了一会儿,愧疚自己因为工作没来得及赶回来看校庆,导致发生这些事的时候她都不在身边。
她的难过那么真切。
喻唯恍惚地听着,这些话她最好不听,可脚下像生了根,血淋淋地跟脚底贯到心口,扎在原地,身体里的血像被抽走了,手指冰凉发僵。
外面的对话没持续多久,郁葳由丁晴发泄了一会儿,抵着门说:“我要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