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喻唯默了一瞬,接过店员送来的奶茶,热腾腾的。
“你不知道郁葳在当教练?”
程淼摇头,抽了张纸擦着杯壁上凝结的小水珠:“不知道,但是也不意外。”
喻唯纳罕地看着她。
“钱呐。”程淼说,“你不知道滑冰投入有多大,冰上训练要冰场,她现在没俱乐部没教练,还要上课,队里的训练肯定都没法兼顾,这就都要自己补,陆地训练得去健身房,还得练舞蹈形体,身体有问题还得找康复,都是钱。”
郁葳缺钱?
不可能,不说喻景程,就丁晴也不会少给她钱用,除非……
“其实这圈子畸形多半都是因为钱,投入大,产出小,有些家长就是奔着产出去的,花那么多钱就想一定要结果,对小孩就特别苛刻,非打即骂,我看得来气,所以来冰场我都避着星期天。”程淼啧了声,“没想到啊,小鱼也是星期天来。”
喻唯手紧了一下,“这种情况,常见吗?”
程淼点头,“太常见了,幸好我是业余玩玩,我老妈你太后阿姨根本不管这个。”
“那郁葳呢?”喻唯低声问,“她小时候,也是这样吗?”
程淼是资深妈粉,但被问到这个问题,还是沉吟了几秒,“以前有过传言,说她是妈妈控制下的木偶,各种谣传谁在冰场看到她被妈妈打骂教训,谁看到她妈妈亲自喂她吃饭,衣不张手饭不开口对抗她妈。连图都没有全靠据说,吵得她账号里乌烟瘴气。”
“然后她就把账号注销了。”
喻唯提着口气,“就结束了?”
“哪能。”程淼翻了白眼,“又给她骂了一顿,矫情作精玻璃心拿个大奖赛金牌就飘什么的。账号注销之后,除了比赛,基本看不到她的任何消息,从去年开始她一场比赛都没参加过,彻底是一点消息也没了,只能靠有人偶遇发个图。”
和她在网上搜到的差不多,好像没人知道去年郁葳出了场车祸,在那场车祸里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晚上喻唯回去,房子里黑洞洞的,丁晴没回来,郁葳也没。
第二天早上郁葳跟上周一样跑完步回来洗澡,靠在玄关等喻唯出来,两人一块到学校之后再分开,郁葳走前面,喻唯远远坠在后面。
到教室也不怎么说话,上午喻唯从后门口路过,瞥了眼盯着最后大题拧眉的郁葳,写了个详细的解题步骤的纸条,假装路过,放在郁葳桌上。
郁葳捡起来,看完夹在书里。
丁晴中午安排人送饭菜到学校,两人一起去拿,然后从西门出去绕一圈,穿过僻静的小巷去郁葳家。
喻唯一进去就抬头,“空调修好啦?”
“嗯。”
郁葳把两个食盒放在桌上,把装着绣球的瓶子拿起来,又原地放回去,玻璃瓶在桌子上轻轻触碰发出一点声响。
喻唯听见声音,凑过来摸摸花瓣,“换瓶子啦,真好看。”
两人都站在书桌前,离的很近,郁葳挽在手肘上的衣服蹭着喻唯的手臂,隔着一层校服外套,有点痒。
喻唯身体往后倾。
郁葳:“随便摸。”
喻唯:“什么?”
“这个花。”郁葳抬手就在绣球硕大的花朵上揉了两把,“随便摸。”
一大团花瓣被揉的轻晃。
喻唯惊讶地看着,抬手比划着放上去,手腕摆动,掌心轻抚。
动作生涩又小心。
就像轻轻在她背后拂过时。
郁葳肩背绷紧,忽然转身往外走,“中午绿豆汤你不能喝,只有煎饼和咸菜。”
“为什么不能喝?”喻唯呆愣。
郁葳抿唇,顿了几秒,“你不是,不方便?”
“什么不……”喻唯想起来了,脸颊滚烫,“没……我不是那个不方便。”
她低声嗫嚅:“可以喝。”
除了那个还有哪个?
郁葳回头又仔细打量一遍,哪受伤了?
喻唯脸红耳赤,差点想逃走,“误会,是个误会。”
她头上直冒烟。
郁葳哦了声,拉开门,珠帘叮铃铃乱晃,“想学滑冰,晚上去,我教你。”
人已经出去了,只有帘子上的珠串碰撞,叮咚叮咚。
绿豆汤煮了一上午,又在冰箱里冷藏过,粉糯甘甜,清热利口。
喻唯喝完,碗刚放下去,郁葳拿起就往厨房去。
喻唯张着嘴巴,“哎——”
“放心喝,准够。”奶奶手里摇着大蒲扇,“知道你要来,我煮了半锅。”
喻唯羞窘地蹭了下眼镜框,停了几秒,问:“您知道我来呀?”
“是啊。”奶奶点头,“葳葳一早就给我打电话说了,”
喻唯愣怔着抬头,看着郁葳从厨房端着绿豆汤出来,奶奶坐在边上接着说:“明儿给你们煮酸梅汤,夏天就得喝这个,解暑。”
郁葳嘴角一抽,把碗放在喻唯跟前,坐在旁边。
小桌板不够高,她只能把腿侧过去,往前伸展一些。
大蒲扇啪啪在她腿上扇了两下,“不乐意你不喝。”
郁葳:“没不乐意。”
奶奶剜了她一眼,“给你做个不甜也不酸的,白开水冲桂花。”
“那还是白开水吧,桂花您留着。”
郁葳说完,在扇子落下前一秒曲腿,又伸出去,挨了一下。
喻唯捧着碗里甜甜的绿豆沙抿唇轻笑,余光瞥过郁葳手边那碗清可见底的绿豆汤。
桌上盘子里是一圈焦香中间软嫩的煎饼,配着一碟酸黄瓜。
起了阵风,热腾腾的,头顶树梢摇晃,枝丫缝隙里溜过斑斓碎金似的光影。
喻唯吃撑了。
“晌午头热得很。”奶奶摇着蒲扇,“睡一觉再回去上课,这学校也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
“不了。”
“嗯。”
喻唯嘴巴还没合上,愕然扭头,惊讶地看着郁葳。
郁葳面无表情,好像那声嗯不是她发出来的,喻唯一时不知道该继续拒绝,还是当没听见,只好抿唇,默认了。
郁葳去洗碗。
喻唯捧着手机,低头绕着院子里的树左右转圈,不动还好,一动起来额上脖颈里都泛着潮热。
“这是棵普通榆树,没有土地公也转不出清华庄。”
郁葳从厨房出来,沿着屋檐走到自己房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喻唯,声音淡淡。
喻唯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发觉这是个玩笑。
她视线飘上屋顶,低声嘀咕:“我也没有左转三圈又转三圈。”
声音太小了,郁葳没听清,只看见她嘴唇轻动。
“过来。”
喻唯收起手机,犹豫了一下,踱步过去。
郁葳推开门,掀开门帘,侧过身看她。
薄薄的眼皮半阖,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瞳色,低低瞥来。
喻唯心里一紧,头一低,侧身贴着门框进去,尴尬地站在中间空地上。
空调冷气把不大的房间里吹得温度很低,从外面进来,每个毛孔都激灵了一下。
房间实在不大,床只有一张,也不算宽。
怎么睡?
喻唯抿唇,“我不困。”
郁葳没吭声,坐在桌前摊开包里的书和笔记,低声说:“床在这,我看书。”
或许是她不常回来,有些家具用不上,喻唯环视了一圈,这房间里的家具,从高度和功能排序,能坐的只有床和椅子,椅子已经被郁葳抢先了。
只剩一张床。
喻唯:“……”
喻唯咬咬嘴唇。
站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她又尴尬又腿麻。
郁葳目光专注地看着书上的内容,脖颈微微向后转,手搭在一侧耳朵上,刚要摘下耳机。
余光里溜过一道身影,安静地坐到床尾,低着头,耳根迅速爬上一层薄红。
啊啊啊啊啊啊!
喻唯闭上眼,在心里捂住脸尖叫。
先是错失了去院子里拿一把椅子的机会,一看见郁葳要回头,大脑刚运行,她人就已经坐过来了。
喻唯脚趾紧扣,掏出手机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购物车,假装无事发生。
她刚加了一堆购物车,从冰箱电视,到老年养生保健品,实在不知道要给老人家买什么,郁葳自己都还在当教练赚钱,干脆家居日用都加进购物车里,选同城,最慢明天中午也能送到。
“不用给奶奶买东西,她不收。”
郁葳声音淡淡。
喻唯震惊地没控制住声音:“你怎么知道?”
难道她选东西的时候说出声了?
郁葳手停下,人没动,目光向后瞥,什么也没看见。
她翻手,笔杆拨了下绣球花。
“你是资助我的富豪。”郁葳继续写字,笔尖在纸上划过,细微地悉索,“你能来坐那吃碗绿豆汤,老太太就能高兴的一晚睡不着觉。”
“但我不是。”喻唯干巴巴地舔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