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真的很饿,早上就没吃饭。
郁葳看着她浓密的长睫低垂,往垃圾桶里飘,牙根发痒。
“走了。”
往食堂冲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正中午的,校园里人不多,但路过都要往这边看一眼。
喻唯也看着她。
或许是因为控制发育,郁葳不像丁晴和喻景程那么高,但比例极好,直肩细腰长腿,笔直利落,带着股被磨炼出的沉稳和疏冷,与同龄的学生感觉很不一样。
这种天还穿着外套,也不嫌热,只把袖子拉到手肘,露出很细的,稍一用力就青筋鼓起的手臂。
她走得不慢,喻唯要疾步才追得上。
“现在去食堂要排很久队。”喻唯被阳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拉高了衣领,闷声道,“而且好吃的可能都没了。”
“不去食堂。”郁葳侧目瞥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又抿紧。
像是有话要说,又忍住了。
喻唯推推眼镜,躲开视线,才注意到郁葳没带她往食堂走。
从学校出去,穿过几条胡同,喻唯到了她上次被混混堵住受伤的地方。
往前走到头,有一个紧闭着的掉了色的小木门,上面贴着草纸写的几个字:元宝香烛。
郁葳拍了拍门,“奶奶。”
里头应了声,没两分钟,木门里响起开锁声。
“回来啦。”老太太眉开眼笑,脸上皱纹堆在一起,苍老又慈祥,看着喻唯问,“腿上的伤好了没呀?”
“谢谢您,已经好了。”
喻唯第二次来。
上次没戴眼镜,这次仓促的毫无准备。
“快别站着了。”老太太把门打开,“进来进来,没吃饭吧?我去炒几个菜。”
“不用麻烦。”
喻唯赶紧开口,但小老太太腿脚十分利索,没听见一样,穿过老旧的木制货架,喻唯就听见一阵珠帘晃动声。
人已经出去了。
郁葳往里走,搬起柜子边还没拆封的纸箱放在货架上。
房间不大,只有几平米,几个木架木柜堆放的整整齐齐,上面堆满了红白蜡烛和一盒一盒的线香,柜子前的地板摆着一排半人多高的透明塑料袋,袋子里金黄一片。
和上次她在院子里的树下看到的东西一样。
是叠好的纸金元宝。
东侧柜子中间搭着一张黑色八仙桌,墙上挂着画像,桌上摆着供果点心,点着香烛。
那股浓厚的气味大概就是从这儿来的。
“进来把门关上。”
郁葳走到小房间对面的出口,掀开布帘回头。
喻唯哦了声。
从小屋子里出来空间也不大,一边靠墙放着沙发桌子,另一边摆着床跟家具,卧室客厅挤在一起。
喻唯没多看,但房间实在太小,一览无余。
她低下头,匆匆穿过前面的珠帘门,叫住郁葳。
“让奶奶别做了。”喻唯走进了压低声音,“我随便吃点什么都行。”
她帮不上忙,也不好进去添乱。
老太太还当她是资助郁葳滑冰上学的半个恩人。
郁葳看她一眼,“电扇会开吗?”
喻唯:“……”
她又不是傻子。
喻唯站在郁葳书桌前,低头看着桌上的小台扇,不知道用了多久,底座上的两个旋钮上的字已经磨没了,她两个都试了试,镂空罩子里的扇叶纹丝不动。
怕把它弄坏了,喻唯也不敢多动。
“奶奶问你喜欢吃什么。”
郁葳声音刚从门外传来,珠串门帘哗啦啦地响。
喻唯瞬间回身,“不用麻烦,吃面就好。”
郁葳逆光站在门口,正午光线浓烈,给她修长的身形渡了层光边,门帘珠子在她背后晃动,折射着璀璨漂亮的色彩。
喻唯挪开眼。
郁葳没走。
她进来,停在喻唯跟前。
喻唯忙往旁边挪开,露出身后保持原样的小台扇。
她尴尬地看着郁葳弯腰,在桌子下面插上电源,台扇呼一下转起来,风吹在喻唯滚烫发热的脸上。
“白灼虾仁,西蓝花,还是……”
这些是郁葳在喻家餐桌上见过的,她说到一半,忽然一愣,眉头紧锁看着喻唯,“这些是你喜欢吃的吗?”
喻唯点头,又犹豫,“随便做点什么都可以,要不还是出去吃吧。”
她有点不安,资助是假的,她受之有愧。
郁葳抿唇,没再说什么,转身出去了。
风扇努力地转动着扇叶,空气闷热又焦躁,喻唯拉开衣领,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这个房间也不大,戴上眼镜一眼看过去,尽收眼底。
老旧的家具,墙原来不是颜色偏黄,是刷的白色涂料年久氧化成了偏黄的色调,受潮斑驳处贴着旧报纸。
喻唯看了好久,在报纸的角落里找到一小条旧闻,刚升青年组的小将郁葳第一场国际赛事斩获金牌,打破纪录,有望……
后面的字被折进去,没了。
喻唯盯着被胶带封住折叠进去的部分,怅然起身,一抬头,就看见玻璃柜里摆着的满满当当的奖牌和奖杯,挤挤挨挨堆放在一起,中间在一个奖杯上靠着一张照片。
一张一家三口的旧照片。
第18章 喻唯抬手抱着她,生疏地一下下在郁葳背上轻抚,“你想哭吗?”
太阳爬过林立的楼顶,往逼仄的小院里倾进半米光。
喻唯从房间里出来,顺着屋檐走到走,掀开厨房的细网格门帘。
“快别进来。”老太太敏捷地转身,推着她出来,“不用你帮忙,厨房小,人多挤不下,你那边看看花。”
喻唯被推到门外,门帘中间的磁铁吧嗒一声合上。
“看有干叶子就摘掉。”郁葳掀开帘子,往她手里塞了一串刚洗好的葡萄,“别站这了,挡光。”
刚说完,后背上就挨了一巴掌。老太太嘀嘀咕咕:“怎么就挡你光了,嫌黑开灯。”
紫黑的葡萄还滴着水,沉甸甸一串。
喻唯低头,笑出两个梨涡,“好。”
喻唯扶着眼镜,拎着一串葡萄,把花架上墙根边的花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没有一片花叶,没有一只虫子。
转了一圈,她又回到花架前。
两排颜色各异的绣球开着硕大的花头,挤挤挨挨簇拥在一起,艳丽夺目。
喻唯把葡萄放在树下的小桌上,回来提着小水桶给几盆发蔫垂头的绣球浇水,撸着袖子左跑又跑。
“这小孩没一点有钱人家的架子,又乖又腼腆,白面团儿似的。”老太太把面盛出来,往锅里丢了两片菜叶,“她怎么那么白啊?连头发都是白的,不是外国人吧?”
“不是。”郁葳抿唇,视线从窗外收回来,“白化病。”
“还有这种病?”老太太叹了两声,“这病能治吗?”
郁葳摇头。
“传染吗?”
“不传染。”郁葳说,“天生的。”
老太太念了句佛,“长得蛮好看小姑娘,唉,虽然她家帮助你滑冰上学,你得记着人家的好。但是新社会了,都是平等的人,你住在她家,跟人家闺女又是同学又是朋友的,不是说叫你怎么讨好人家,可你也不能一张嘴就凶巴巴的。”
“我凶?”郁葳挑眉。
老太太瞅她一眼,“你还不凶,你再给人吓着。”
郁葳无语。
哪儿那么容易就吓着。
她又朝窗外望过去,喻唯正捧着手机对着那些花调角度,凑到跟前,伸手想摸,又缩了回去。
胆是不大。
中午说随便做一点,但还是做了炸酱面,炒了两个菜,摆在院里那张小桌子上,很丰盛。
没有虾仁,也没有西蓝花。
一个回锅肉,一个可乐鸡翅。
“尝尝看,都是葳葳做的,可惜喽她自己不能吃。”老太太把盘子往喻唯这边推。
喻唯赶紧挡住,手刚放下去,碗里就夹进来个鸡翅。
“谢谢奶奶。”
老太太乐呵呵应下,“真乖。”
喻唯脸上发热,捧起碗挡住。
这次戴了眼镜,不用怕一筷子挑起一大坨吃不到嘴里。
咸香微甜,挂满酱汁的面劲道弹牙,黄瓜丝脆甜爽口,一口下去满香四溢。
喻唯连夸了两句,给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好吃就多吃点,明天还来,奶奶再给你做。”
喻唯筷子上夹着面条,顿住。
郁葳侧目看她。
喻唯似有所感,扭头对上郁葳的视线,郁葳瞬间就又撇开,像只是恰巧的碰撞。
“明天周末,不一定有时间。”郁葳说。
喻唯筷子上的面放下去,又夹上来,低低嗯了声。
“那就下次有时间,反正这儿离你们学校近,想吃就来。”老太太依旧乐呵呵。
喻唯嗯了声,余光瞥向郁葳。
郁葳碗里只有几粒虾仁,配了一点水煮青菜和一小点燕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