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但郁葳手放在腿上没一点要动的意思。
  “快吃呀。”丁晴催促,“营养师搭配的运动员健康餐,这个虾仁是妈妈手剥的,尝尝看?”
  “说过了,我不吃晚饭。”郁葳眼尾一抬,说不出的烦躁。
  丁晴脸上的慈爱瞬间凝固。
  喻景程手里的筷子啪地一声按在桌上,瞬间沉脸。
  “听说花滑运动员对饮食控制很严格,要控制发育非常辛苦。等赛季结束,就可以稍微吃点了吧?”
  喻唯扭头,目光落在郁葳脸上,声音低缓又软,在紧绷的气氛中缓缓流淌。
  郁葳不接话,眼尾冷颓,侧目看她。
  喻唯眼睫垂落,挡住视线。
  “那么苦,别滑了。”丁晴眼眶里蓄着泪水,泛红,“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没人能强迫你。”
  郁葳冷脸,有些讥诮:“强迫?”
  谁强迫她滑冰?喻唯齿尖啃着唇内一点软肉,走神发愣,余光瞥着郁葳放在腿上紧握着的手和覆在肌肉上凸起的血管。
  喻景程皱眉,目光凌然扫过来,“注意态度!”
  丁晴瞪他一眼,扭头立刻含泪带笑:“那明天中午妈妈再给你做。”
  喻唯瞥向郁葳咬紧绷起的下颌,在她嘴唇上挑要开口的瞬间打断,“明天中午要回来吗?”
  中午时间不长不短,但学校离这儿远,来回跑时间很紧,并不方便。
  丁晴犹豫了一会儿,“不用,明天让小李送。”
  “楼上给你收拾了房间,不吃就去休息。”喻景程说完,视线落在喻唯脸上。
  喻唯心领神会,放下筷子起身,温声看向郁葳:“我带你去。”
  郁葳坐着没动,眉头紧蹙,单薄的眼皮深陷进眼窝里,划出锋利的形状,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才起身拎起放在一边地上的背包,朝楼梯口走去。
  楼梯上光线昏黄,郁葳瞥着墙上的照片,本来就难看的脸色更冷了。
  喻唯看着脚尖,低声说:“爸妈很在乎你,很爱你,只是可能不会表达。”
  郁葳忽然侧身,一只脚踩着最后一阶楼梯,楼上灯没开,昏暗沉沉铺在身后。
  沉着眼看她,“别多管闲事。”
  喻唯抬头,看着她毫无遮掩的烦躁不悦,无声沉默几秒,温吞吞道:“走吧,我带你看房间。”
  她越过郁葳,打开走廊里的灯,“这个灯不开就是声控,开了就常亮。”
  说着,就推开第一个门。
  原本只是刷过大白的空房间,被重新装修,四面贴墙镜,镜前扶杆旁靠着瑜伽垫,大小不一种类齐全的滚轴躺在新铺的木地板上。
  那种陌生的感觉瞬间涌上来。
  喻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和被门框挡着,只露出半张脸的郁葳,撇开视线,“这些都是为你准备的,旁边没有邻居,楼下也……”她顿了下,“楼下是爸妈住,但平时不经常回来。”
  郁葳单肩上挂着包,对这间新装修的练功房没给一眼,她越过喻唯,独自往前走,手放在门把手上。
  “那是我的房间。”
  喻唯快步从后面走过来,指向对面的门,“这是你的。”
  郁葳松手,转身一*步跨过去拧开门,随即一脸嫌恶。
  表情比她被迫坐在餐桌边忍耐时还扭曲。
  跟吃了苍蝇似的。
  喻唯赶紧去看,一探头,发现新装的卧室是公主风,满屋粉色系,墙上依然挂着郁葳的照片,床头放着一排毛绒玩偶。
  “你不喜欢的话,可以跟爸妈说换一间。”
  喻唯声音发紧。
  二楼只有三间卧室,一间已经装修成练舞室,要换只能是郁葳住她那间。
  “不用。”郁葳嫌弃,但还是进去把包往墙边书桌上一放,转身就踩着椅子取下墙上的相框拎在手里,她偏过头来看着站在门口的喻唯,“还有事?”
  “没。”
  喻唯缩在衣袖里扣手,“那你早点休息,有需要的话就叫我。”
  “你不是丫鬟保姆。”郁葳从椅子上下来,眉宇间凝结着嫌弃又厌恶的郁气,随手把相框反扣在墙边,“干你自己的事去。”
  喻唯抿唇,替她关上卧室门。
  她站在窄窄的楼道里,一圈黄色灯线围着她落下,照着浓密低垂的眼睫和沉默压抑着的不安迷茫。
  片刻后,她听着楼下的争执声,顺着墙边下楼。
  丁晴猛地摔了筷子,啪的一声,“我不想让她搞这个滑冰了!”
  喻唯刚走过去,蹦起的筷子弹在她脸上,火辣辣的,她弯腰捡起来,放在桌边。
  喻景程弯腰站在丁晴身边,轻抚安慰,“别急,她能坚持,说明毅力品性都不错。”
  “什么不错!”丁晴提高了音量,“我的孩子,需要什么毅力品性?还是你喻家需要?吃苦受罪你就满意了?”
  “阿晴。”喻景程沉声喊她。
  丁晴呼吸急促,眼眶泛红,抬头看了眼喻唯。
  喻唯抽了双新筷子放到她面前,低声道:“爸爸不是那个意思,相信姐姐,都会好的。”
  “你知道什么?!”
  尖锐的声音在喻唯耳边爆开,脑袋里嗡地一声。
  喻景程轻拍着丁晴的肩膀,拧眉叹了声:“你也上去吧。”
  “姐姐已经回来了,她只是暂时有点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和您相处,生活忽然这么大变化,需要时间慢慢适应。”喻唯看着丁晴逐渐安定下来的神色,温声又笃定:“您再给点时间,慢慢来,会好的。”
  喻景程抬头,神色愕然意外,沉声问:“你呢?你的生活也有很大变化。”
  他看着面前十几年都不常见的“女儿”,没有血缘,情感上也不亲近,但她一两句话就能安抚住精神崩溃的丁晴,从喻家的独生女,瞬间变成抱错的假千金,她表现的过于平静了。
  “我……我不知道。”喻唯蹙眉又展开,表情有瞬间放空,在灯光下柔软得像一片云,“妈妈说她是姐姐我是妹妹,有姐妹作伴我很开心,能找到姐姐,爸妈也开心。”
  丁晴声音依然哽咽,眼睛充血泛红地看着她,“妈妈知道你懂事。”
  喻景程心里松了不少,点头让她去睡。
  “早点休息,晚安。”喻唯静默地转身往楼上走,丁晴哽咽的泣音断断续续传过来。
  这栋房子里第一次全家齐聚,却弥漫着诡异的不安,像闷在罐子里火药,隐约闻得到硝烟气味,但不知道会不会炸响。
  喻唯坐在书桌前蜷膝缩成一团,书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脑子里装了太多事,再挤不进去别的了。
  浴室里忽然响起哗啦啦的流水声,喻唯脖颈僵硬地转过去,然后松了口气。
  没住过人,她都忘了。
  对面房间跟她这边的浴室卫生间只隔一层薄墙,应该是郁葳在洗澡。
  水声停了,没几分钟,一道极轻的脚步好像停在她门口。
  喻唯微愣,腿刚放下去,那声音又走了。
  几分钟后,楼下响起丁晴崩溃的声音。
  第4章 “我没想争,也没有演。”
  声音很近,听起来就在楼梯口。
  喻唯开门朝外张望,才发现走廊里的灯被人关了,陈旧不灵敏的声控显然没察觉刚刚有人经过,一片黑沉。
  只有走廊尽头的楼梯上亮着点光。
  声音就从那边传过来。
  “不去不行吗?”
  丁晴焦躁的声音提的有点高。
  “不行。”郁葳音调又平又低,但声色很冷,透着一丝不耐。
  丁晴跟着说:“那我送你,我陪你去。”
  失而复得让她既小心又急切,情绪总是在崩裂边缘,但对着郁葳,那些崩裂又都收住了。
  “我不喜欢被陌生人陪。”
  郁葳声音不大,模模糊糊传上来落在喻唯耳里。
  这话好伤人,丁晴被扎的止不住哭,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陪姐姐去吧。”喻唯身上穿着校服,头上戴了顶黑色鸭舌帽,踏着一室紧绷从台阶上走到郁葳身侧,转头跟丁晴说,“爸妈明天都要工作,这么晚了去陪练,姐姐过意不去的。”
  郁葳蹙眉。
  丁晴眼神殷切看着她,又渐渐失落下去,苍白憔悴。
  但几个小时前喻唯刚隐晦劝过,她压住焦躁,呼吸急促。
  喻景程手搭在丁晴肩上捏了一下,点头,“我叫李玉来送你们。”
  丁晴眼底还泛着湿润的泪光,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郁葳,跟喻唯说:“带上手机。”
  喻唯愣了一下,“带了。”
  一扭头,郁葳已经走到了门口。
  她的排斥显而易见毫不遮掩,有种无所顾忌的冷漠。
  丁晴又哽咽起来,被喻景程扶回房间。
  李玉来的很快,不问不看,只管开车。
  喻唯和郁葳分坐在后排两侧车门边,彼此沉默。
  喻唯想问她为什么在自己门口站了一瞬,余光瞥过去,见她戴着耳机低头专注地看着手机,犹豫想问的话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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