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周念枝抿了抿唇,压下去的嘴角勉强把笑意克制了回去,而后提着菜往厨房里走,说:“就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吧。”
  “好。”宋予礼应了下来,也跟在周念枝的身后。
  “你跟着我干嘛?”周念枝把菜放了下去,转身问道。
  宋予礼立在厨房边说:“我看看。”
  周念枝把菜倒进水槽里,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的,她的声音也跟着融进了水里,“你怕我做的不好吃?还是担心不卫生?”
  宋予礼摇头:“都不是。”
  周念枝一边洗菜,一边问:“那你站这干嘛?”
  宋予礼说:“看看你。”
  水声太大,周念枝听得不甚清晰,洗完菜,关掉水龙头,问:“你说什么?”
  宋予礼张开口,没说什么,须臾后才回答说:“看看你需不需要帮忙。”
  “你去坐着吧。”周念枝将菜丢到案板上,“就放心吧,做菜而已,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宋予礼轻笑,没说什么,应了句“好”,就转身去陪盛宁了。
  周念枝在厨房做饭,而客厅里宋予礼与妈妈在外面的交谈声驱散了她所有的压力,让她连做个饭都觉得是非常高兴的事情。
  打开燃气灶,带有蓝光火焰冒了上来,灿烂烟花就在眼前。
  油在锅里蹦蹦跳跳,倒下菜进锅时,噼里啪啦得像是在放鞭炮。
  菜在锅里翻炒,扑鼻的香味已然环绕在她的身旁,洒下盐的刹那,连简单的菜肴都变得有滋有味。
  顿时,周念枝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做饭。
  她是个艺术家。
  一个用柴米油盐描绘生活的艺术家。
  或许,她又是个舞蹈家。
  在狭窄的厨房飞速旋转寻找东西,屋外两人交谈时的笑声成为她的伴奏。
  瞧,她的手与脚片刻未停。
  却又半点不觉得累。
  因为就算再苦再累,也会有饭好的一瞬间。
  比如说现在,周念枝端着菜走了出去,放在饭桌上,对客厅里的两人大声喊道——
  “吃饭啦!”
  饭桌上刚出锅的菜肴冒着腾腾热气,在飘起的云烟里,周念枝窥见宋予礼扶着盛宁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恰好落日余晖从窗边洒了进来,熠熠金光扑在她们身后,像是一层闪亮亮的披风。
  “要是外婆也在这就好了。”周念枝忍不住感慨。
  宋予礼逆着光,却亦能看见其微微弯起的含笑双眸:“是啊。”
  “开饭吧。”盛宁坐了下来,率先拿起筷子,“小宋快尝尝枝枝的手艺,真还不赖。”
  宋予礼点点头:“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你尝之前,先来帮我盛饭。”周念枝拿着饭勺,朝宋予礼挥了挥手。
  周念枝关掉煮汤的火,一扭头看向宋予礼,吃惊说:“诶诶诶,你盛这么多干嘛!别往下使劲按了,我怕你把碗按爆了。”
  “我怕你们不够吃。”宋予礼老实说。
  “我煮的是三个人的份。”周念枝哭笑不得,拿过饭勺,想自己盛饭。
  一低头,发现米都没剩几颗了。
  周念枝有点气,一看见宋予礼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三个人的饭你就盛两碗?”
  宋予礼说:“你们吃就好了,我不饿,吃点菜就好了。”
  “拜托,这是米饭,不是山珍海味。”周念枝把其中一碗饭递给宋予礼,“你吃,我也不饿。”
  盛宁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可是我饿了,你们等会再聊啊,先体谅一下我。”
  宋予礼提出条件:“一人一半。”
  “行。”周念枝点头,不想再与其争执。
  周念枝坐在饭桌前,看着盛宁好生生地坐在她对面挑菜,而身旁也正是她思念良久的宋予礼。
  幸福将她覆盖,一时间,还有些不切实际的恍惚。
  “想什么呢?”宋予礼偏头问她。
  盛宁喝了口汤,说:“先吃饭吧,一会风扇把菜吹冷了。”
  周念枝重重地点头。
  咽下一口菜时,她在心里想——
  生活真的要开始变好了吧。
  第37章 并没有。
  并没有。
  苦难似乎没打算放过周念枝。
  她稍微尝到一点甜,命运立刻就要让她吃尽所有苦。
  重症监护室门口,她痛到不能呼吸。
  不止心脏,所有器官都痛,近乎快有被人抽皮拨筋的痛感。
  她恨自己笨拙,没看出盛宁夜夜痛苦难眠辗转反侧,听不见盛宁费尽千辛万苦想要止住的咳嗽声。
  她埋冤自己,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为什么就不会猜到是盛宁不想继续让她吃苦才回家的?为什么没有猜到盛宁非要她去拿那封结婚照后的信?
  周念枝浑身颤抖,控制不住地心痛难受,恐惧将幸福感抽离,她再一次从光明处跌入深渊与谷底。
  坠于深海,她在漫长等待里,眼皮越来越沉。
  她好想,好想就这么睡着。
  不行,她还不能倒下。
  她还要给妈妈凑手术费。
  周念枝一晚上打了很多个电话,才转给舅舅的钱又借了过来,说实话,舅舅也很无奈,他们的钱在交了小女儿的学费后也剩不了多少。
  她又打给了林桉,只借了一些,她知道林桉最近想要辞职来创业,正需要钱。电话那头的林桉着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需不需要找云云再借一些。
  周念枝拒绝了,云云刚结婚生孩正需要钱,又怎能拿得出那么多。
  到头来,周念枝还是没凑够下一次的手术费。
  盛宁再一次住院了。
  只是这一次的盛宁紧闭双眼,躺在床上,唯有心电监护仪能确信她还活着。
  周念枝坐在病床边,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她快失去知觉,只有眼泪掉到嘴边,苦涩的感觉传来,她才知道自己又哭了。
  回家拿盛宁需要的证件还有洗漱物品时,周念枝接到了房东的电话。
  “喂,小周,这个月的房租多久交啊?”
  周念枝脚步一顿,小区楼下的灯光忽明忽暗,她垂下头,沉默了几秒说:“姐,能缓一个月再给吗?”
  “诶?遇到什么难事了啊?”房东关心问。
  周念枝眼泪又开始哗哗往下流。
  比起房东催她搬走或者骂她不按时交房租,房东的一句关心,更是让她难以控制情绪,心碎不已。
  “哎哟,不哭喽,缓一个月就一个月嘛,到时候记得付就行。”房东语气都放亲和了些,“有啥困难嘛,可以跟我说说。”
  周念枝泣不成声,却仍艰难地回答说:“我没事,没事,谢谢姐。”
  “行吧。”房东听周念枝不想说,也没接着往后问,“那你别哭了啊,没事的。”
  电话挂断时,周念枝才释放不少,蹲在原地哭了一会,又怕耽搁了时间,慌忙起身,想要赶紧回家拿东西。
  起太猛,加上这几天没休息好,脑袋发蒙,直直摔了下去。
  破皮了。
  鲜血与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怎么走个路都能摔一跤啊?
  真是太丢人了。
  她顾不上疼痛,撑着地想要站起身,腰部的痛感又传来,深深地刺入骨髓。
  走一步痛好久,但是周念枝又不能停下脚步。
  她就这么一直带着疼痛回到家,甚至连一口水都没时间喝,拿完东西就想快些出门。
  在翻找时,掉出了写了字的一些纸。
  周念枝一眼认出,是妈妈的字迹。
  原来妈妈找她要纸与笔,是为了写下——
  「枝枝,如果事与愿违,我想要你好好活着。」
  周念枝哭到几乎喘不上气,猛地捶了自己好几下才缓好,顾不上悲伤,只想抹去眼泪往医院走。
  刚走出小区楼,她就遇见了宋予礼。
  刚下班的宋予礼带着一身疲惫,脚步缓慢,乌青色的黑眼圈在灯光下更加明显。
  “周念枝?”宋予礼愣在原地,目光往下,看到周念枝手臂上,还有蹭破洞的裤子下全都是若隐若现的伤口,“你怎么了?”
  周念枝不答,她只想快些离开此处,免得不争气的眼泪又掉下来。
  “枝枝,你究竟怎么了?”宋予礼语速加快,一脸焦急。
  所有的压力堆在心头需要宣泄,周念枝在一声声关心里再次长满利刺,虽心不愿,但还是说出了那些伤人的话:“跟你有什么关系?宋予礼,我们已经分手了,也没有和好。”
  宋予礼垂眸,轻轻地“哦”了一声。
  周念枝鼻尖一酸,真是看不得宋予礼这么委屈的模样。她连忙迈开腿,想要快些离开宋予礼身边。
  可宋予礼还是跟在她的身后。
  “你跟着我干嘛啊?”周念枝没有停下,匆匆转头对宋予礼说了一句话后,又赶忙往前走。
  宋予礼坦言:“担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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