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之后的唱歌,大多时间是在两人异地上学的时候,宋予礼总想让她在通话结束前给她唱一首歌。
  有一次宋予礼在大白天打来电话,那时周念枝正在忙别的事情,没有接到电话,回过去时才知道宋予礼只是想听听她唱歌的声音,当时的周念枝因为手上事情太多,并没有满足宋予礼的心愿,随口说了两句“下次啊”。
  结果后来周念枝才知道,那天是宋予礼受了伤,赶去医院路上,血哗哗往下流,别人看都看不下去了,包扎好后,有人问宋予礼疼不疼,她只回答不疼,没养两天,就又去受伤的地方兼职去了。
  宋予礼是在包扎好后收到周念枝打来的电话,她刻意把摄像头只对着自己的上半张脸,避免让周念枝看到发白的嘴唇。
  周念枝得知后伤心极了,匆匆赶去,坐在长凳上,看着宋予礼手上的疤痕,心疼得直掉眼泪,说:“怎么可能不疼啊,宋予礼,你怎么不跟我说啊……”
  “我现在已经不疼了,不哭啊。还有,既然你来了,我一定要诉诉苦,受伤时打电话给你了,可是你说你在忙。”宋予礼用手擦去周念枝的眼泪,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说,“所以我就想听听你给我唱歌,你一唱歌,我手就不疼了。”
  “宋予礼,你怎么那么油啊……”周念枝哽咽道,抬手用纸擦去鼻涕后,很坚定地说,“你以后让我给你唱歌,我就一定唱给你听!”
  周念枝又失言了。
  如果失言会天打雷劈,就拿之前周念枝给宋予礼许下的无数个诺言来说,她已经被劈成灰了。
  倏地,周念枝睁开眼,望向还在开车的宋予礼。
  她在心里想,难道宋予礼又有哪里受伤了?没发现伤口啊……
  周念枝抿了抿唇,还是决定好好给宋予礼道个歉。
  可话还没说出口,又让宋予礼抢先了:“吵醒你了?”
  “没有,没有。”周念枝摇头否认,“我没睡。”
  才酝酿好的话被宋予礼打岔,周念枝一时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宋予礼又接着问:“坐得有些不舒服吗?还是腰又疼了?”
  周念枝一直都在摆手否认的路上:“没有,没有,都很好。”
  宋予礼话题一转,问:“送给你的吉他还在用吗?”
  周念枝还在挥舞的手停了下来,差点脱口而出的“没有”卡在喉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算了,还是说实话吧。
  她还是有些害怕被雷劈的。
  深思熟虑后,周念枝只能回答:“没有。”
  这次的“没有”,不似方才般轻快,明显是带有沮丧与难受的。
  宋予礼换了个问法:“还留着吗?”
  啊。
  周念枝仰头,看向天。
  刚才还在想要说实话的她又变了。
  也不差这一次天打雷劈了。
  再说,也不全是假话。
  周念枝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冷淡些,说:“二手卖了,搬家的时候拿不走,干脆拿去卖了。”
  宋予礼的语气也很寻常,仿佛并未放在心上,只说出一句话:“好,挺果断的。”
  话里每一个字都听不出半点失望。
  倒是让周念枝有些失望。
  原以为宋予礼一脸难受,为此悲伤的神情,她都想好怎样继续表现自己的狠辣,好让宋予礼彻底对她失望透顶。
  然而,宋予礼的样子,让她一段想了很久的表演无处发挥。
  由于想好的话不能说,周念枝索性找了些新话题:“外婆身体还好吗?”
  宋予礼回答:“还好。”
  周念枝点点头,用手打开零食包装袋时,她才猛地发现,自己还是喜欢直接称宋予礼的外婆为“外婆”,亲昵得就像自己的亲外婆一样。
  大抵是因为外婆人实在太好了,周念枝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婆,但宋予礼的外婆一直将她认作自己的亲外孙女一样看待,只要一去宋予礼家,外婆总能变着花样地拿出零食给她们吃,带她们一起去逛商场。
  外婆有时还会领着周念枝,悄悄翻出宋予礼小时候的照片给她看。
  以至于周念枝常常会感慨:“外婆真的很喜欢我啊。”
  宋予礼点点头:“我随我外婆。”
  一听到这话,周念枝就会笑半晌,说:“这是什么表白方式。”
  外婆的声音从房间外传来,“哎——娃娃们,出来吃饭了。”
  她们从床边跳了下来,推开房间门,扑面而来的飘香总能让她们忘记所有烦恼。
  “咔嚓。”
  周念枝吃着手上的薯片,刚才在服务区里休息时,她把零食翻了出来,放到自己腿边。
  “你不饿吗?”周念枝想起旁边还在开车的宋予礼,问道。
  宋予礼说:“不饿。”
  “好吧。”周念枝继续吃着自己的薯片,还要避免发出太大的声音,免得给宋予礼听饿了。
  “如果回家后办完事还有时间,我想去见见外婆。”周念枝看着手上的薯片,想起外婆给她们买的同音不同字,外形与某大品牌相似的薯片,心里愈发想外婆了。
  薯片可能不是想要的。
  但爱一定是在里面的。
  “不行。”宋予礼直接拒绝了她,毫不留情,冷声说,“你不能去见外婆。”
  第20章 枝枝不是忘了她。
  周念枝愣了愣,没想到宋予礼拒绝得如此干脆,回神后,整个人都支棱了起来,问:“为什么?”
  宋予礼说:“因为不想。”
  “可是我已经好久没见到外婆了。”周念枝开始打感情牌,声音也放低了不少,“我只是去见见她。”
  “原来你也知道有很久了。”宋予礼目视前方,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之前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去见见外婆。”
  周念枝鼻尖一酸,委屈涌了上来:“可是我也有原因的啊!”
  宋予礼立马问:“什么原因?”
  “我……”周念枝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不愿提起那年的事情,阖了阖眼,又偏头望向车窗外的漫漫黑夜,“没什么。”
  宋予礼没继续追问,只回了个:“嗯。”
  “宋予礼。”周念枝看着从旁边穿过的车辆,听着疾风奔跑的声音,轻轻说,“你也挺干脆的。”
  因为埋冤她不告而别,所以不让她见外婆。
  宋予礼转方向盘,变了个车道,说:“不相上下。”
  周念枝一怔,刚想问什么意思,猛地意识到宋予礼大抵还是为她把吉他二手卖了的事情怪她。
  她确实卖了,但她又买回来了。
  周念枝在和宋予礼提出分手后,为了断掉念想,顶着红肿的双眼,把吉他二手卖给了之前吉他班上遇到的同学。
  但是后来,周念枝与盛宁从家离开后,来到北方生活,她突然又很想要回吉他,幸好加了几百块钱,再加上出邮费,从同学那又买了回来。
  虽然开始精打细算的她立誓不再做亏本买卖了,但这一次倒亏几百,她心甘情愿接受了。
  然而这些话,周念枝是不会和宋予礼说的。
  小时候,她看电视,总抱怨那些主角怎么不长嘴啊,什么误会说开了不就好了,还有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家里人和朋友,非要自己受着。
  可长大后,真正需要自己面临这一切时,周念枝也成为了幼时觉得“不长嘴”的人。
  在周念枝心里,成长就是一个把心事藏在心底,把委屈打碎了埋在骨子里,所有苦难都得自己一个人受着,连哭泣都不该发出声音的过程。
  因为吃过亏,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曾经再亲近的人,都有可能会背叛自己。
  流失的信任里,还带走了她的自信,在难以克服的自卑与无尽的惧怕里,她开始憎恨这个世界。此刻的她,只为妈妈活着而活着。
  所以,她已浑身长满荆棘,嘴里长出刺,又怎么去拥抱所爱,倾诉爱意。
  在车上,周念枝睡着了。她已经数不清,这是多少次梦见自己坠海,在最开始,她也想要挣扎,可海水捂住她的嘴,她再也开口,没有力气尖叫,最后,她垂下双手,闭上眼,往下坠。
  就如她所写的那样——
  「我往前追
  追向永不停歇的潮水
  我往下坠
  坠落到无尽的黑」
  她在下坠,无人知晓。
  “扑通。”
  水面起了波澜。
  她睁开眼,天边已经泛白,隐隐约约的曙光透过车窗,送到了周念枝的面前,这意味着,白昼即将到来。
  她一偏头,再次对上那明亮又清澈的双眸。
  “刚想喊你,你就醒了。”宋予礼站在副驾驶门前,微微屈身,望着周念枝。
  “到了?”周念枝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又打了个哈欠。
  “没有,还有一段路才到,先到服务区吃点东西吧。”宋予礼看到周念枝眼角困出来的泪光,又问,“没睡好?”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