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十王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虚陵的状况,不宜让更多的人知晓。
  尘冥道:“倒是不必如此麻烦。玩物丧志的东西罢了,一颗足以。”
  景元依旧笑着,似乎结果如何他并不在意,只是提个建议,顺带着观察一下其余人的反应而已:“你说是便是吧。”
  一直跟在十王身后的阎世罗从始至终未曾开口说一句话,比钟离更为惜字如金。不过他倒是将在场所有人的神情都一一收入眼底,并暗自琢磨着。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景元似乎对十王与尘冥有些不满,或许可以从此人下手,再借机与钟离套近乎。
  阎世罗那双深红色的眸子沉了沉。
  被琢磨的景元毫无所察,亦或许根本就不在乎。阎世罗事后被如何处置,也是尘冥与十王该操心的事情。若不是要做一番样子,他连个眼神都吝啬给。
  然就在景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时,脑海中却陡地响起了钟离的声音,极为慵懒,语调略微拉长。
  “收着些吧——”
  第118章 景元你不去凑个热闹?
  ?
  景元下意识朝钟离看过去, 正好撞进一双暗含深意的眸子。他在心底无奈笑道,这又是什么技能。然而不知道这个传音是否是单面的还是钟离听到了不想回复,除了“收着些吧”这句话外, 他没再听到旁的钟离的声音了。
  尘冥将珠子收了起来,问道:“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十王道:“天降异象,前来查看。既然无事, 不妨一同去拜见元帅。”
  阎世罗看了停云一眼, 出来道:“几位大人有要事商议, 既是如此, 仆与停云小姐就莫要去添乱了。”
  尘冥道:“你要回去便回去罢,只是停云小姐是专门来见元帅的,与你不是一路。”
  阎世罗心中一紧, 然面上仍笑道:“原是如此, 是仆不自量力了。诸位大人在上,仆告辞了。”
  垂在衣袖中的手握紧了,指甲深深嵌进手掌里。许是用力过度了些,点点鲜血从白色且宽大的衣袖中一点一点渗透出来, 仿佛朵朵梅花在洁净的白雪上徐徐绽放。
  阎世罗保持着行礼的动作缓缓后退,在经过停云的身侧时, 一滴鲜血不动声色地落在她腰侧的香囊上。
  十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眉头轻轻皱起。他目送着阎世罗的背影远去, 心中若有所思。不曾在意景元早已走到身侧, 调侃道:“人都走远了。”
  尾音故意拉长。
  十王缓缓收回视线, 并未搭理景元, 反倒是看了一眼钟离与尘冥那边的情况, 见两者依旧在互相客套地做着请的动作后, 才意有所指地将视线落在景元的脸上, 轻轻道:“你不去凑个热闹?”
  景元唇角微扬:“说得也是。”
  景元往钟离和尘冥那边去了。不知他说了什么,不消片刻,十王便看到那三人并肩前行了。钟离在中间,景元和尘冥左右护驾。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走到尚且还在愣神的停云面前,声音清冷:“走吧。”
  停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捏着小折扇跟了上去,但却注意着分寸,稍稍落后十王半个肩膀。十王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后者先是迷茫一阵,后又陡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将挂在腰侧的香囊拽下来,扯开了,两根手指夹出一张景元模样的黄色符纸。
  十王眉头轻轻挑起,有些意外一张符纸而已,吸引他注意的居然不是画在其上的红色纹路而是这张符纸的形状。
  像是一件栩栩如生的手工艺品,裁剪得极为别致,竟连景元左眼角的泪痣都点了出来。浑身上下的衣服配饰,也刻画得如此精细。
  景元不像是如此精细之人,看来是出自钟离之手了。
  十王有些许好奇。
  一张符纸,居然无需以血画符,仅仅通过剪裁成什么模样就能拥有神秘的术法吗。
  十王开始发散思维。
  景元形状的符纸能有何种作用。莫非是遇到危机时刻便将符纸点燃了,燃尽之后便能召唤景元前来助阵?若是如此,这个召唤来的景元究竟是本尊还是只是有着与其一模一样作战能力的偃偶之身呢?倘若真是如此,虚陵的军事实力便又能再上一个阶梯了。
  不知这些有着特殊形状的符纸是否还会受符印的影响。若是再在其上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勾勒出纹路,两相叠加之后是作用也会叠加还是会互相排斥?
  “……”
  十王琢磨不出思绪,只好暂且压下,有机会与钟离探讨一番。然阎世罗有意无意滴在其上的血迹进而自发绘出的纹路他却是看清了,是个残缺不整的傀儡符。若是停云香囊里的符纸是完完整整,四四方方一张的话,这个傀儡符才算是完整的。
  十王那双漆黑色的眸子沉了沉。
  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看来不能对其心慈手软了。应摒弃一切不该有的情绪,对其秉公处理。
  说话间,他们已然来到了元帅府。府门口的两个石狮子通报了一声后,沉重的大门缓缓敞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白玉砌成的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隐匿在云雾之中,影影绰绰的,极为模糊。一张红色的地毯从天而降,像是从最高的一阶铺开,让其滚落下来,一路延伸到最低的一阶。周遭几只仙鹤盘旋飞翔,口中发出悦耳的叫声。耀眼的阳光分散在云层之间,极为明亮绚烂。
  正要迈上台阶,一只仙鹤扇着翅膀飞了过来,堪堪停在钟离的身旁。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腿,嘴巴咬着绣满龙纹的衣角往旁边拽。正要从台阶掉下之时,仙鹤的身体倏然间放大了无数倍,接住了钟离,然后一路高歌猛进。不多时,另外几只仙鹤也载了其余四人向前飞去。
  钟离负手而立,神情看不出什么。旁边的景元则是顺势躺在了仙鹤的背上,神情怡然自得。尘冥与十王则是盘腿而坐,静心维持着平衡。停云则紧紧抱住了仙鹤的脖子,脑袋早已放空。两只外棕内白的狐狸耳朵被风吹得扑闪扑闪的,扎在脑后的马尾也被吹散了,一头棕色的发丝被吹得凌乱不堪。
  停云恍惚间清醒了几分,也想起了方才自己意识沉迷时藏在体内的幻胧借着自己的身体说了什么混账话。
  “你怎么做到的?”停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幻胧低沉肆意的笑声在脑海中回荡。
  停云仔细想了一想,想来应该是在景元房中看到阎世罗时,不小心被他的血迹沾染到了腰间的香囊,从而更改了符纸的特性,使得自己的意识陷入沉睡,幻胧的意识反倒被唤出来了。
  她想起先前自己告诉阎世罗钟离吃软不吃硬时,这句话她本不想说的,可是嘴巴突然不受控制便说出来了,想来那时便是受了幻胧的控制。彼时自己还能在幻胧做什么说什么时瞬间知晓,如今却是根本无法第一时间得知,只能在脑中反复回想才能窥得一二。
  阎世罗走之前又用鲜血沾染了她腰间的香囊,自己的意识休眠结束了,茫然了好一阵才缓缓恢复过来。
  等等!
  莫非阎世罗早前便知道自己不是幻胧,只是在陪自己演戏而已?
  究竟是哪里露了马脚。
  难道是在自己瞥见他被那个石像少年取血画符的时候吗。
  那一瞬间,自己的神情……
  停云轻轻叹了口气。
  任何时候都可以伪装,唯独在面对比较残忍血腥的场面时,那一瞬间最为真实的感受却是无论如何也骗不了人的眼睛的。像幻胧这种穷凶极恶之人,这样血腥残忍的场面不知见过几何,又如何会有所动容。自己不过只是个商人,见过的最大场面也无非就是遇害时的那一刻了。不过话说回来,阎世罗这个家伙还真是干净利落,直接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小狐狸,你倒还不算蠢笨如猪。”
  停云冷笑一声:“你待如何?”
  “搞清楚一点,不是我待如何,而是你们待如何。”幻胧的语气里隐隐压着怒火。
  “景元将军他们识破了你的伪装,所以你们便放出我的意识,以迷乱他们的判断。”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难以分辨。到时到了元帅府,端看你如何应付了。”
  停云冷哼一声:“听你这副语气,好似我被元帅处决了,你不会一同灰飞烟灭一般。”
  “困在你这副身体里无能为力,与灰飞烟灭有何分别。”
  “倒是看不出你对烬灭祸祖如此忠心。”
  “挑拨离间用错地方了。”
  “即便烬灭祸祖看重于你,但如今围困虚陵的星啸呢,她也待你如此吗?”停云道:“即便覆灭了虚陵,你便能保证星啸不会将你当作我一同毙了吗。”
  “……”
  幻胧不说话了,沉默半晌,阴笑出声:“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担心待会儿被华盘问时你要如何舌灿莲花才能保下你这条小命。”
  停云脸上的笑意更甚,她迎着曦光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即便被风吹得左右摇晃也不肯罢休。炫彩的折扇掉落在仙鹤的背上,紧接着又被风卷落下去。她毫不在意,反倒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享受着被风吹拂撕扯牵引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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