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提到兖州,赵凛有了一丝动摇。
他沉默片刻,“诚然,慕容大人说得有些道理。王爷一向心系兖州?不过此事干系重大,我们也不能轻易相信你。”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便不妨再多说几句,于是苏珏微微一笑,道:“赵将军,我可以理解你们的顾虑。但请相信我,我愿意在魏王爷的坟前谢罪。”
赵凛等人闻言,皆是神色一震。
他们本以为慕容清只是一个靠陛下宠爱上位的宠臣,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魄力。
或许,他们听到的,并不是所有的真相。
“好,你也该去给王爷谢罪。”
于是,苏珏在赵凛等人的“护送”下,来到了魏青冬的陵墓前。
……
夜色如墨,深沉而寂寥,只有偶尔传来的夜鸟啼声,才打破了这死寂的氛围。
在一片荒凉的山坡上,一座孤零零的坟墓静静地伫立着,碑文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光——“魏青冬之墓”。
苏珏踏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那座坟墓。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愧疚与哀伤,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
夜风拂过,带起他衣袂飘飘,更添了几分凄凉。
“魏王爷,我对不住你。”
苏珏轻声细语,仿佛怕惊扰了坟中人的安宁。
他静静地站在墓前,心中涌动着极其复杂的情绪。
除夕夜的一切历历在目,苏珏的心中充满着无尽的懊悔。
如果不是他的一时放任,如果不是他的推波助澜,魏青冬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
越想越觉得自己,苏珏索性一撩衣袍跪在了坟前,之后郑重三拜。
“魏王爷,你安心吧。我会尽我所能,保护好兖州,保护好这里的百姓。”
苏珏的声音低沉清越。
眼见“慕容清”如此情真意切,赵凛等人什么也没说默默离开。
都是王权下的可怜人,身不由己。
他说的对,他们应该保护好兖州,保护好百姓,这才是对王爷最大的慰藉。
之后,苏珏自己回了营地,赵凛也带领兵士全力与元夏对抗。
元夏退兵的那个夜晚,月朗星稀。
苏珏独自站在兖州的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虽然前路漫漫,但他的心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
苏珏知道,自己的路还很长,但他愿意为了心中的那份坚持,一直走下去。
即便粉身碎骨。
……
盛夏蝉鸣,万物美好。
李明月的婚事,也终于定下了章程。
一时之间,冀州城内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沈爷也提前派人送了贺礼。
三天后,是大婚正日。
天还没亮,王府便已阖府点灯准备迎亲。
王府里的侍从一波波散出来,先是反复洒水清路,而后特意用天然粉沙铺地,直接从王府铺至迎亲处。
街道两侧围起长幅彩绢,百姓可以在绢外沿途观礼,官员们则另有单独辟出的青石路,可以提前去王府入席。
待午时一过,李明月周身新郎官打扮,红衣金彩琉璃冠配绯色飘带,腰缠白玉肇革,脚踏厚底乌金六合靴,银鞍白马,后面跟着无数镶金嵌玉的箱笼,浩浩荡荡一行人从王府出发,缓缓绕过七区八坊二十四街,之后与前来参加喜宴的官员们及身有诰命的女眷们见礼。
之后又接了新娘,又是绕街游行。
日斜西沉,这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如期而至。
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
王府高堂满座,最上首是父母,父母之为兄长,嫂子与侄子设座,再之下是陆羽等人、再之后两桌相对分别代表新人双方亲眷,而后皆是圆桌。
随着最后一抹霞光隐去,鼓乐声起,最后的仪式正式开始。
喜娘将红绸团花牵布交给李明月,作为新郎官的李明月与新娘子各执一头,缓缓拾级而上。
临近喜堂之前,李家人蓦然有所感应,他们福至心灵状似不经意朝某处瞥了一眼。
果然,两道身影不知立在那里多久,除了他们,似乎无人察觉。
一人玄衣飒爽,一人蓝衣温婉,正是穆羽和张禾瑶。
长姐也带着心上人赶回来了!
李明月脑中划过这样一句感慨,紧接着便听礼官唱名再起,新人共入喜堂。
李明月收回所有旁枝末节的悸动,认认真真牵着长孙姑娘,一步一步走得珍重。
他的目之所及堆金砌玉,官员齐齐恭贺,所有人都含笑注视着这对才貌双全的佳人。
李明月心中忽而又暖又涩,他的视线一一从众人身上掠过。
所有人都在,心思转至远处的长姐……
他们一家人,此刻也得了圆满。
最后眼眸温柔地落于长孙姑娘的肩膀。
现在,所有他想保护的和爱着他的人都在这里了,巨大柔软的爱意包裹着他。
李明月第一次觉得,他灵魂中那抹莫名的孤寂,似乎在一点点儿淡去。
“一拜天地永庙!此为诸礼之本。拜 ——”
李明月与长孙姑娘双双朝府外宗庙方向下拜。
“二拜父母高堂!以明宗族之礼,合体同亲——”
两人默契转身,深深朝父母所在方向跪拜。
李元胜嘴角压不住地上扬,王妃武思言亦是满脸笑意,李书珩泪眼朦胧,陆羽激动不已。
不远处,穆羽牵着张禾瑶的手露出一丝微笑。
礼官笑盈盈又唱:“夫妻交拜!生死与共,白首不离!拜——”
李明月与长孙姑娘内心皆是一震,身体不由轻颤,虔诚地面对面拜下去。
礼官高高唱和:
“礼成——”
“礼成————”
“礼成——————”
“礼成————————”
一声声唱和传下去,冀州的上空,漫天花火。
礼成。
新郎新娘入洞房。
……
苏珏自从兖州劳军归来,在长安的名声有了一丝改观,权力也是水涨船高。
楚云轩交到他手上的监察处,更让他手中握着一声令下能号动手下百人的实权。
对此,苏珏还算满意。
不过,楚云轩就没那么顺心顺意了。
前朝,文武百官依旧为近日那举动越发频繁的贼人烦忧。
本来在慕容清放火烧山之后,贼人们有所收敛,谁曾想因为俗言诗愈发盛行,那些贼人竟死灰复燃,又开始与朝廷挑衅。
普通百姓尚且议论纷纷,更逃不过关注此事的有心人的眼睛。
为了平息议论,王将军受命前去捉拿贼人,不料却无功而返,节节败退。
而那些贼人经此一战,似乎分毫无损,甚至越发张狂,他们砸了官衙的大门,并放言西楚的满朝文武皆是废物。
即使其主要针对长安城中大小官吏,依旧令得习惯于安逸的百姓人人惶恐不安,长安城里民怨四起。
在这之后,朝堂的风向忽然一变,那些本就是极少数的反对冀州王拥兵自重的大臣们终于弱了声势,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棘手,若要解决作乱的贼人,恐怕非要冀州王动手不可。
于是,每日上奏的折子雪花般飞上楚云轩的案头,只等他圣口裁决,让冀州王出兵讨贼。
而无论是臣子的当朝直谏,还是上疏请示,皆是被楚云轩不动声色地按下。
推恩令是他亲自下旨,削减军权也是势在必行,只要他旨意未下,李元胜便不能贸然出兵。
况且,诺大一个西楚,难道还非得他李元胜不可吗?
只是,如今且不说民间流言蜚语不绝,时日渐久,连大臣都有了不满与疑心,此事终究是不可久拖。
高座之上的君主眸光微沉,可神色依旧带着几分从容笃定。
正如老练的渔夫垂钓江边,思考的自然不会是如何应对鱼的反击,而是今夜该如何料理才会滋味鲜美。
处理完今日的纷杂政事,已是月上柳梢头,楚云轩从政务中抬起头来,按了按眉心,脸上微微带了些疲惫之色。
抛开一切不谈,作为君主,他称得上勤勉。
楚云轩转头望向窗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于是站起身,照例整了整衣襟,信步走了出去。
“不必跟随。”
他道,也照例制止了中贵人灵均的侍奉。
于是中贵人灵均便知晓,今夜陛下又要去寻那位慕容大人了。
另一边,苏珏已经用了晚膳,百无聊赖倚在门边,望着天空从晚霞染就的绮丽的金紫色渐渐黯淡、昏沉,直至全黑。
自从劳军回来这近乎已经成了他的日常,在这终日冷寂的深宫里,连时间的流淌都是无声的。
除了天色的改变,再没有什么能提醒他时间的流逝,他又在此地被困了多久。
此刻微风轻拂,珍珠卷帘微微颤动,重华宫内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