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他心中突生一计, 只是飞快跑了过去。
看着跑来的慕容清, 楚云轩内心十分复杂。
为了确认慕容清的真实身份, 他让暗卫暗中调查了许久, 并无什么不妥。
他就是慕容清,只是与燕文纯长得相似罢了。
此刻的楚云轩,一边回想往日些许温情, 一边又竭力保持那份疏离的威严, 犹豫之间,终是勉强压下了翻涌的情绪。
“你还是没个正形,跑那么快,当心摔了。”
“我相信陛下会接住臣的。”苏珏扑在楚云轩的怀中, 将脸埋得深深。
之后苏珏随着楚云轩的脚步,缓缓踏入长安的临仙台。
曲折的小径、密布的竹影, 将四周包裹得分外幽静。
殿门上浮雕的飞鸟栩栩如生, 风吹过, 飘落的枯枝花叶散在青石板上, 平添了几分萧瑟之感。
跨进殿中, 苏珏便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仿佛是旧时花卉的幽香残留。
抬眼望去, 殿中立着一棵高大的梅树, 树干苍老嶙峋, 却仍然透出一种倔强的生命力。
一旁的石桌上散落几片花瓣,是岁月不经意间留下的痕迹。
楚云轩站在梅树下,低头静默片刻,随后缓缓开口,声音轻而低沉:“此处是仿照临江的行宫而建的,平日里没什么人来,倒也自在了几分。”
他语气温柔,带着某种追忆。
苏珏听着,目光缓缓扫过殿中的一切,仿佛能看见自己曾在临仙台上徘徊无措的身影。
那种久远的气息中夹杂着他的陌生与熟悉,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当初狼狈的模样。
仿佛时光将这一刻拉近了几分。
不远处的亭廊依然静谧,朱红的木栏上雕刻的花纹在光晕中映出一片模糊的轮廓。
殿角的花坛里,几簇残留的枯萎的牡丹在阳光下泛出微微的光芒,顽强地从杂草白雪间探出头来。
苏珏轻轻叹了一口气,望向楚云轩:“陛下,这里真的可以看到仙人登临吗?”
他喃喃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希冀。
楚云轩微微颔首,缓缓抬手拂过梅树的枝干,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深沉的复杂情绪:“当然可以,那年的临江,正有仙人坠落于此。”
他顿了顿,目光深深看向慕容清,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到别样的情绪。
他还是不放心他。
苏珏望着这片金雕玉琢的宫殿,心中却感到深深的痛楚。
这里的一切都是平静与美好,似乎只是世事无常下的片刻安宁,
而他曾承受的孤寂与痛苦,终究成了无人能问的秘密。
“来,随寡人去看看别处。”
楚云轩没再说别的,反而继续邀请苏珏游园,苏珏自然却之不恭。
初冬的黄昏,临仙殿里牡丹花开得正盛。
这本不是牡丹盛开的时节,但楚云轩想让花开,倒也不是难事。
此时,枝叶如翠,花开如霞,芳香沁人。
苏珏与楚云轩漫步在花丛间,夕阳透过花朵细叶洒下温暖的余晖,映得二人身影微微相叠,仿若将彼此的身影画进绚烂的花海之中。
苏珏忍不住伸手,指尖轻轻抚过牡丹柔嫩的花瓣,满目是温柔而清浅的意味。
牡丹色泽端庄,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他缓缓摘下一朵牡丹,指尖上还沾着些白雪细末,晶莹剔透。
心思百转千回,苏珏突然将花递向楚云轩,眨了眨眼,带着几分调皮地笑道:“陛下何不收揽此初冬春色?”
楚云轩微微一怔,看着苏珏手中那朵艳丽的牡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柔情,随后又散于冰冷。
但他还是伸手接过那朵牡丹,低头细细端详片刻,随后笑着将牡丹别在苏珏的头上。
牡丹映着慕容清的容色,竟被衬的黯然无光。
“陛下,好看么?”
苏珏低声问道,此刻的楚云轩目光专注地停留在苏珏的脸上,仿佛眼前这朵牡丹和这整个临仙殿的繁华,都远远不及眼前之人的清丽。
楚云轩轻轻点头:“好看。”
他话语中带着一丝调笑,苏珏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依寡人看这牡丹再好,也不过陪衬罢了。唯有你在旁,才算是真正的风光。”
楚云轩的声音柔和低沉,带着一份细腻的深情。
而这份深情,却让人无福消受。
从前的皇后太子是如此,他苏珏更是如此。
“陛下就会拿臣取笑。”
苏珏低下头,柔肠百转,楚云轩轻笑一声,拉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
冀州,冬雪连绵,休养生息。
打从决定走上那条路后,李书珩就知道,这一天必定会来到。
他心里非常清楚,早晚会有那样的一天,他需要面对儿子李安甫的诸般疑问。
他非常明白,一旦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便是成败在此一举。
与其那个时候茫然无措,不如现在就开诚布公。
诚然,这么多年下来李书珩早就没有了回头路。
可是,他从前从未真的觉得,有朝一日,可以改朝换代,取而代之,将西楚江山毁于一旦。
准确的说,在结识苏先生之前,他并不曾真正了然。
曾经坐拥九州,连绵一千三百多年的北燕,到底是何种恢弘气度,又是如何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扫荡所有。
直到他亲眼目睹了镐京的断壁残垣,见识到了北燕遗孤的风姿,他才知道,一千三百年北燕天下,究竟如何牢不可破,足以震慑四方。
自从陛下登基的那一天起,李书珩就已经非常清楚,也是非常明白。
陛下对他们李家多有忌惮,将他们一家作为眼中钉,肉中刺。
一开始,他与父亲都是同样的想法
,只有让陛下觉得,西岐就是个安于平凡的弹丸之地,不足为惧,
然而事与愿违,他们小心翼翼,明哲保身,陛下步步紧逼。
这些局面,不是年幼啊的安甫可以了然,从前他也没打算把这些个道理说给安甫。
经过这些日子,他已然从旁看的真切,安甫似乎已经察觉到如今局势动荡,言行举止也与往日不同。
此时此刻,看着面貌一新的儿子,李书珩温和的笑,手掌搭上去,落在里里李安甫颈后轻柔捏了捏,像是在安抚一只小猫,“安甫,你知道了?”
“父亲,是,我知道了。”
闻言,李书珩话锋一转,他看着李安甫眼睛,利落言语,“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便要记住,权谋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要保重自己,也要为家人仔细留神,不能轻易被敌人左右你的心思,更不能让自已失控,成了对付己方的武器。”
李安甫眼中含泪,原本清澈纯净的目光,此刻只剩一片波光粼粼,“父亲说的孩儿一定都记在心里。”
“那好,为父一定看你的表现。”
“孩儿一定不让父亲失望。”
月光下,父子俩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此后数月,天子御驾常常亲临重华宫,重华宫里夜夜笙歌,越发的金碧辉煌。
这本该是无上荣耀的一件事,可凡事过犹不及。
次数多了,外界传言纷纷扬扬,倒是又养活了不少地下小报。
陛下对于这位兰台令太过爱重,几乎是到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地步。
过生辰,建行宫,赏歌舞,巡宗亲……
这上面的每一件事陛下都是倾尽全力,只为了讨那兰台令的欢心。
甚至因为那兰台令的一句话就左右了陛下任用官员,实在令人瞠目。
与宫闱秘事形成对比的是纷乱的朝政,打着预言旗号作乱的贼人迟迟没有被找到,天灾却越发严重。
山火,鼠疫,冻雪,桩桩件件都让百姓苦不堪言。
最可气的是,边境也不太平,朝廷几次派人去平乱,结果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
如此情势下,长安城却还是纸醉金迷,醉生梦死。
人间与地狱,不过一字之差。
这日,下了朝,杨兰芝特意邀请苏珏去府上做客。
苏珏应的痛快,之后跟着杨兰芝去了丞相府。
待茶水快要凉透,二人也没说上几句,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眼见苏珏一味的“装傻充愣”,杨兰芝便主动开口。
他依旧一副平静从容的模样,微微垂首,目光冷淡如冰。
杨兰芝望着苏珏,缓缓开口:“慕容大人,你与陛下现在整日厮混,外界也是传言纷纷,你觉得自己在陛下心里有几个分量?请认清你的身份,别失了分寸。”
苏珏闻言,嘴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他静默片刻,忽然嗤笑出声,眼中满是讽刺与悲凉。
“陛下行事,难道我有的选吗?”他冷冷地道,声音中有愤怒,但更多的是悲哀,“抗旨的下场是什么,杨丞相应该比我清楚。”
杨兰芝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但很快恢复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