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奴婢领命。”
又在重华内歇了半日,苏珏才被楚云轩恩准离宫。
“灵均,你去送一送慕容大人。”
“是,陛下。”
苏珏踏出宫门的一刻,只觉天高地阔,整个人如同重获新生。
他慢慢停下脚步,转身回望身后的王宫。
旭日照耀之下,座座宫殿肃穆庄严、堂皇大气,殿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宫内贵人太多,绫罗绸缎、宝石珠翠耀眼夺目,条条甬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但在此刻的苏珏看来,那里却仿佛蛰伏着阴暗的凶兽,直欲择人而噬。
“大人?”
负责送他出宫的中贵人灵均不知道苏珏怎么突然变了脸色。
“无事。”
苏珏有些庆幸接受了楚云轩让他暗查粥棚失火的任务,至少短期内他可以不再看到楚云轩。
惊心动魄的死里逃生让苏珏心里暗暗决定,以后面对楚云轩这个喜怒无常的上司,还得多费些心思。
苏珏走后不久,一道青黑色的身影自宫内跃出,几个起落间便赶上了往东市而去苏珏,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面。
第165章 难得糊涂
出了宫, 苏珏什么也没做,只是闲逛了半日,将近傍晚时他才晃回了之前的住所。
“大爷, 我回来了。”
刚一推开门,苏珏就看见房东大爷正在烙饼,袅袅炊烟中, 房东大爷抬头看了他一眼, 声音平静道, “回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租了呢,前两天有人来找你,我说你不在这了, 那人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房东大爷刚说完, 就从苏珏现在住的房间跳出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
苏珏不解。
“人老了,孤单,爱热闹,你走了我就抱了他回来做伴。”
抬头解释的功夫, 油饼已经出锅,“愣着干什么, 放桌子吃饭!”
房东大爷中气十足地朝愣神的苏珏喊了一声, 苏珏如梦初醒, “哦, 好好好。”
饭桌上, 房东大爷一直在苏珏耳边絮絮念叨着, 苏珏也不厌烦。
“做什么都不容易, 你也别太灰心。”
“你那个朋友看起来很关心你, 你总得给人家回个话才是。”
“听刘婶他们说, 你去了丞相府,想来我这院子你也租不了多长时间了,将来若是做官了,一定得做个好官。”
“不过好官不好当,做官都是要被骂的。”
“算了,你还是保命要紧,难得糊涂啊。”
保命要紧,难得糊涂……
现在想来他这几日的经历的确惊心动魄,好几次都差点性命不保。
特别是楚云轩将手扼住自己的脖颈时,说实话,他是恐惧的。
恐惧……
念及此,苏珏不自觉地抚摸着自己的脖颈,心里蒙上一层阴霾。
当中贵人灵均离开,他看见外面的人世烟火时,他这才真正有了自由的实感。
苏珏不由得紧了紧衣领,掩住颈间的掐痕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都被房东大爷看在看眼里,眼见苏珏眼角眉梢犹自带着疲惫,却还故作无事,强打精神的样子,房东大爷不由得叹了口气。
“人啊,活的就是自个这条命,没事别瞎折腾。”
苏珏点头称是,继续啃他的油饼。
待吃过晚饭,已是月上柳梢。
苏珏帮着房东大爷收拾完平静下来,刚想抱起小狗喜爱一番,却被房东大爷拽着往屋里走。
“大爷,怎么了?我还不困。”
苏珏满头雾水地被拉进内屋,入目便是一个大木桶,水正温热,袅袅地蒸腾着热气,透过清澈的水,还能看到水下有一些药材沉积。
“大爷,您这是做什么?”
“沐浴可以祛除晦气。”房东大爷的眼睛看着苏珏,“你走了好几日,可别把外面的晦气带回来。”
“……”
苏珏立在原地,望着浮着热气氤氲的木桶,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房东大爷见苏珏迟疑,又道:“你放心,这些药材不收你钱……”
“……”
苏珏:那倒不是因为这个。
“那就多谢大爷了。”
“哼,这还差不多。”
送走了房东大爷,苏珏才笑着摇了摇头:
“这大爷,还真有意思……”
到底是大爷的一番心意,苏珏目光柔和,开始一件一件除去身上的衣物。
屋里很是温暖,苏珏衣衫尽褪也只感到微微的凉意,他低头打量着自己的身体,脖颈处的掐痕经过一天的缓和,已经渐渐消了,再不像原先看着那样狰狞。
只是膝盖因为在宫内跪了又跪,有了些许乌青。
苏珏沉沉地叹了口气,暗道入宫真是多灾多难。
思索间,他抬腿跨入浴桶,只觉温热的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他的身体,让他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于是将修长的双腿蜷了蜷,整个人慢慢下潜,让水浸泡到自己的脖颈。
恨……极致的恨意……
还有那红衣小儿的歌谣……
苏珏眼神恍惚,以后面对楚云轩肯定不乏虚情假意的演戏,可他害怕自己压不住滔天的恨意……
一丝细微的瓦片碎裂声将苏珏惊醒
他猛地看向房顶,屋上有人。
不过他很清楚,即便他出声也是无人回应,只有风声隐隐传来。
苏珏闭目聆听,那声音逐渐消散,甚至是有了停滞。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推门的声音,接下来便是房东大爷气急败坏,无可奈可的声音。“哪来的野猫,大晚上也不让人消停。”
“好家伙,不是野猫,是一群大耗子,我说我这几天怎么老是丢粗你,感情让你们给惦记上了。”
说罢,苏珏又听到木棍石块混合的噼里啪啦声。
肯定是大爷在赶老鼠。
于是,寂寂深夜,一道黑衣身影无声无息地翻过屋顶,似乎没注意脚下般打了趔趄,随后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里,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仇耗子,下次再敢来,看我不把你全窝端了。”
房东大爷出了气,心满意足的回了房间。
苏珏在木桶中不由得勾起嘴角,一脸愉悦。
……
殿内几盏灯火迷离,李书珩正在案前处理着冀州的折子,而他旁边多出一张桌案。
恍惚间,白衣人正借着烛火,埋首在书案之中。
李书珩特意叫人多搬来一张书桌,就好像苏先生就坐在自己的身旁。
他将刚刚看完批改过的折子合上,看了一眼身侧陪着的陆羽。
此时,窗子半开着,夜风一阵一阵地从窗外吹进来,吹起李书珩桌案上的宣纸,一缕乌黑发丝从额上垂落下来,遮住了那双澄澈如水深幽无底的眸子。
夜有些深了,桌上的烛灯只剩下了点点微弱的光芒,似要燃尽。
李书珩轻轻伸出手,但陆羽速度更快地挑了挑他桌上烛灯的灯芯。
那烛火跳动了一下,然后光芒比原来的亮了不少。
李书珩见他挑灯的动作,微微顿了顿笔,而后仍旧低头继续写东西。
“世子殿下,夜深了。”
“陆羽,无妨。”
殿内又是一片安静。
烛火朦胧,将二人的身影暖暖笼罩。
李书珩细细翻着手中奏折,突然眉头一锁,手中的紫毫落下,却迟迟没有写出一个字。
陆羽向李书珩看去,却见他神色不太好看,桌上书卷被风吹得凌乱不堪,竟也毫无所觉。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
陆羽唤了唤了陷入沉寂的李书珩几声,李书珩猛然一颤,才发现自己右手还握着那一管紫毫,笔尖落在桌上的折子里,墨迹污了一大片字。
李书珩回神看向陆羽,“陆羽,何事?”
陆羽忧切道,“世子殿下为何神色有异,难道是冀州是有什么事吗……”
“不,冀州无事,是我自己想的太多。”
“是关于那个慕容清的吗?”
李书珩放下紫毫,点了点头,“嗯,他长得与苏先生实在太像了,还有那个歌谣,我觉得很不安。”
“世子殿下,人死不能复生,我觉得他不是苏先生,至于那首歌谣确实蹊跷。”
“可万一呢,万一苏先生可以死而复生呢?”
“这……”
“明月升,明月升……”
“是二公子吗?”
“我也不知……”
殿外秋风阵阵,李书珩将那些奏折交予陆羽整理。
灯火朦胧,二人的身影也变得更加模糊。
……
过了这夜,苏珏接下来的几日都在长安的各个街市闲逛。
青楼去过,赌坊去过,听曲唱戏的消遣处也去过。
玩得够了,逛得累了,苏珏又回到了东市,茶摊的刘大婶看见他过来,有些欣喜地朝他说道,“回来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