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他阅人无数,这点是不会错的。
  二人虽有着同样的傲骨,眼前之人却是可以完完全全掌握在他的手中,可以任他把玩摧折。
  此刻,他是他的君,亦是他的天,若能好好调教,他会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任自己把玩揉弄的棋子。
  暗自思量考虑了良久,楚云轩收刚才的威势徐徐道:“杨爱卿办事寡人自然放心,此事寡人自会细细斟酌,慕容清,你且先起身……”
  苏珏到此时心里才算真正松了口气,暗道这一关算过了大半,面上却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如蒙大赦的惶恐感激。
  楚云轩看在眼里,心中满是愉悦,他话锋一转,继续道:“毕竟你这张脸实在与那前朝余孽太过相似,寡人还是要彻查的。”
  来了……早知此事没这般容易揭过,苏珏俯身恭敬道:“奴婢慕容清,问心无愧。”
  他起身,正对上楚云轩的双眼,此时日已西斜,摇摇晃晃的烛光下,楚云轩的脸庞大半隐在黑暗里,仿佛藏着他看不懂的东西,让苏珏无端有了几分恐慌。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回府吧,至于慕容清,在你的身份未确定之前,你便留在宫中。”
  闻言,举座皆惊,苏珏急忙开口回绝,“陛下,奴婢不过一介草民,留宿宫闱实在不妥……"
  “无妨,你且随寡人来,怎么,你心虚吗?”
  说罢,楚云轩一挥袖,自软榻上起身,走至门边,俯身对中贵人耳语几句,随后慢慢远去。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
  苏珏转头看向渐趋阴沉的天色,远处的宫苑也逐渐上了灯,让人辨不清真假。
  他踌躇了一会儿,但到底君命难违,君心难测,他还是寻着楚云轩的身影跟了上去。
  ……
  重云渡,风雪将落。
  船只越发,李明月与长孙不得不多留了几日。
  入夜,温度又降了些许,小二撤了大堂内的桌子,于大堂之中生起了火,众人围火而坐,说起话来。
  “今年冷的真早,往年这时天气还是暖的。”
  “可不,听老兄口音可是来自长安。”
  “正是。”
  “也不知道这长安是个什么景象,听说长安城可富了,到处都是商贩,我也想拉点货上个京什么的……”
  接着,去过京城的开始炫耀这长安城的富庶繁华,没去过的心生向往琢磨着何时能做点小买卖,攒些子银两去长安开开眼界。
  这时,远处传来了零星曲声,有少许人似是听过,跟着哼上了几句,突然意识到这是死去的十二楼天人苏珏所作的《春风调》,登时噤声。
  大堂里突如其来的寂静让这个夜晚显得有些阴冷和恐惧。
  众人左看看右看看,唏嘘哀叹并不做声。
  不过,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境地。
  “你们还不知道吧,现在不比从前了,长安城里全是灾民,而且还死了不少人,生意也不好做了。”
  说这话的是个有长安口音的脚夫,他穿粗布衣裳身材结实,唯独脸上有个碗大的疤有些吓人。
  “这我也知道,陛下不建了个登仙楼吗,听说太子殿下和皇后殿下都是因为这登仙楼才死的。”
  “嘘,大庭广众之下讨论陛下,你不活了你!”
  旁边一妇人忙拉住这人要他噤声声。
  可那人并不领情,朗声一笑:“哈,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九族唯我一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不惧。”
  “唉,蹊跷事可太多了,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这声音满是惆怅,是一中年汉子,只见那人举起酒壶朝那人点头致意,仰头便将壶中饮尽,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我就是从长安过来的,前几天粥棚失火,烧死了不少灾民,官府那边大约是不了了之了,听说陛下还将一男子留宿宫中,也不知道这事要如何收场。”
  本来闭眼休憩的李明月和长孙姑娘睁开了眼睛,倚着阑干,听起了大堂之中的谈话。
  “什么,竟有此等事?”
  一身穿锦绣衣裳的商人好奇的开口问道。
  “当然是真的。”
  “听说是秋祭的主舞。”
  “咱们陛下这行事越发让人看不懂了。”
  “正是正是。”
  这时,哗啦啦的进来十来名身披铠甲的官兵,唰的一声,一排钢刀寒光闪闪。
  最后一官兵缓步走入,朝那几人瞥了一眼,也不多话,只道:“带走。”
  其他几人持绳而上,也不容几人反抗,三下两下便绑了起来,推了出去。厅内众人敢怒不敢言,只得低头噤声。
  “诸位还是管好自己的嘴,否则本大人就管不好我的刀了。”
  说完,一众官兵带人扬长而去,其他人没了兴致,各自回房去了。
  李明月与长孙姑娘也是如此。
  “咳咳咳……”
  起身时,李明月脚步踉跄了一下,口中又咳嗽起来,长孙姑娘立马搀扶住他。
  “你那药是不是吃完了?”
  “还有半瓶,咳咳……”李明月有些心虚,药早就吃没了,他不想让长孙担心。
  但他的这点心思是瞒不住长孙的,她拧起眉毛道“你身子还没好,不许再骗我了。”
  “不骗你,再也不骗你。”
  “好,我记下了。”
  说完,二人一步一步往房间而去。
  当日在听说李明月被赶出王府游历时,长孙姑娘便悄然追随他而去。
  她不忍看到李明月独自踏上未知的旅程,于是决定陪伴在李明月的身边,无论风雨如何。
  两人一路同行,历经了无数的山川河流与繁华市井。
  他们看到过人间的疾苦与欢乐,也经历过生命的脆弱与坚韧。
  一日一日的日出日落,他们遇到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与事。
  有善良淳朴的百姓,也有狡猾奸诈的商人;有壮丽的山川美景,也有险恶的江湖险恶。
  一切都很美好踏实,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打破了原本宁静的旅途。
  李明月不幸染上了瘟疫,高烧不退,身体日渐虚弱。
  长孙姑娘心急如焚,她不顾自己的安危,日夜守护在李明月身边,为他熬药喂饭、擦拭身体。
  在长孙姑娘的精心照料下,李明月的病情逐渐好转。
  而在这段艰难的日子里,两人的感情也再次升温。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
  时间又过了三日。
  在楚云轩的授意下,中贵人灵均亲自出宫调查慕容清的身世来历。
  这不是什么难查之事,这日散朝之后楚云轩就得到了回复。
  查证无误,慕容清确实是荆州南安县来的灾民,在长安城领取救济的文书档案还在。
  他也确是在东市卖过字画,还小有名气。
  中贵人灵均又问了几个南安县的百姓,又把慕容清的画像给他们看,那些百姓异口同声,都说画上的人就是慕容清。
  “陛下,用不用奴婢再查?”
  中贵人灵均一边说一边偷偷抬眼,却见楚云轩脸色阴晴不定,半响才答:“不必了。”
  这几日他又派人去临江查看了苏珏的棺椁,里面是一具已经腐烂的尸骨,再无死而复生的可能。
  况且这几日慕容清被他安置在重华宫,一举一动,时时刻刻都有人监视。
  根据宫人的汇报,他的确不是那燕文纯。
  但楚云轩仍然不敢轻信,此人还需再试。
  “灵均,去把慕容清叫来。”
  第164章 试探再三
  “灵均, 去把慕容清叫来。”
  话音刚落,楚云轩又想起了什么突然改了口,“不过重华宫的宫人说, 慕容清还睡着。罢了,寡人去看看他。”
  “陛下,这不大合规矩。”中贵人灵均低声提醒, 但楚云轩已做了决定, “规矩是寡人定的, 去就是了。”
  “是, 去重华宫。”
  “陛下起驾!”
  彼时,重华宫内。
  苏珏确实还在睡着,不知怎的, 他每夜都睡得很快, 纵使他已经见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在宫城里成眠毕竟是头一遭。
  更何况,长安宫城酣眠的主人,既是帝王, 更是他的仇人。
  无论是哪一重身份,本来都应是让他内心躁动复杂, 难以入眠。
  但苏珏就是睡了, 几乎在他乌黑的长发与绣金软枕相接触的一刹那, 他就陷入了沉眠。
  那一刻, 他不是燕文纯, 不是苏珏, 更不是套了壳子的慕容清, 卸去一切的身份, 他只是一个自来时起便步步生死、十余年来夹缝求生的新元纪灵魂。
  楚云轩的御驾来时, 苏珏仍然未醒,伺候的宫人跪了一地,都被中贵人灵均遣走。
  一进去内殿,楚云轩的目光先放在了不远处的门边,熏香小炉里轻烟袅袅逸出。
  苏珏清瘦的侧脸在烟雾中氤氲、模糊,平日里的那些坚硬的外壳仿佛日照下的冰雪,快速消融,露出层层掩饰下毫不设防的柔软和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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