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胡鑫英却忙着朝嘴里灌酒,没有答他,项淮更急:“你说的那人不会是将军看上的那个吧,将军吩咐我们准备主舞的礼服,我们十分不解,一个布衣书生,如何能堂而皇之的当秋祭的主舞,万一出了差错,那可是要杀头的……”
胡鑫叹了口气,又灌下去两杯酒,才开口低声说:“此事倒还没那么严重,人本就丞相给你们将军举荐的,我愁的还是粥棚那事……”
项淮愣了愣:“丞相为官多年,什么事没见过,我看是你杞人忧天了……”
“你知道个屁!”
胡鑫气恼地打断他,“这次这事不一样,死的是灾民,坏事的则是些勋贵子弟,丞相大人有心惩治,可如今丞相大人不比从前,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难办啊……
胡鑫突然停住,像是在措辞,项淮却等不得,急道:“怎么?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我怕丞相大人一意孤行,步了太子和皇后的后尘……”
“你别乱想,事情还都没发生,别瞎说……”
项淮这次知道压低嗓门,他也清楚杨丞相的为人,那么多的官员,真正为百姓考虑的,也就只有他了。
另一边胡鑫酒入愁肠,这时两眼发红也懒得管他了,只是自顾自的说下去:“……还有那个叫慕容清的,他,他可是长得和那人如此相似,我怕万一秋祭那日陛下动怒,火会烧到丞相大人身上,我在丞相府多年,丞相对我有恩,很多事都能看个大概,我怕,我真的怕……”
闻言,项淮也不再大大咧咧,“是啊,咱们做下人的,生死荣辱由不得自己,我虽在将军府多年,可还是看不惯将军的行事,要不然也不能出来和你闲聊,这世道容不下好人的……”
说到后来,两人的声音已经哽哽咽,后来更是愣愣地没再说话,他们都没注意到旁边那张桌子上坐的任我行,好像被人捅了一刀般煞白了脸。
粥棚,死人,勋贵子弟,慕容清……
这几个词句萦绕在脑海挥之不去。
原来,他们的猜测都是真的,人命如草芥,。
还有苏珏,你到底想做什么呢……
……
天下之事,阴阳自分,道有轮回。
西楚的秋日大祭,敬天、敬地、敬阴阳。
十月初一日,天色阴沉压抑,不见日光之色,黄叶纷飞,似乎预示着某种不详。
秋祭的祭坛设在登仙楼最高的一处祭台上。
祭坛四周,火把熊熊,映照着一张张虔诚而又紧张的脸庞。
缥缈的云雾间,文武百官,公侯将相,皆要出席。
人虽多,却不闻一声言语。
虽然都是祭祀的观礼者,地位其实也是有区别的,最里面一层靠近天子的座位都是王室中人和当红的权臣。
楚云轩坐在居中的王座上,他右手边的两个莲花台放置太子与皇后的玉人偶。
一直半隐退的杨兰芝也出席,这让楚云轩有一丝的惊诧。
但他只是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祭礼正式开始,与之前的祭祀一样,先是祭语祝祷,王侯贵族依次献上三牲,再以人牲敬献。
作为主祭,承文将军手持符节站在祭台前清叱一声:“礼启!”
只见空旷的祭台之上,身着红衣的十八位神使分八卦之位而站,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小鼓竹笙不停敲打演奏。
这是用于取悦神明的。
由此,第一轮祭礼开始,这是敬天。
谁知,就在一切井然有序时,变故突生。
一个不知从哪来的红衣小儿,如同幽灵般闯入了祭坛。
他身穿极鲜艳的红衣,脸上涂满了奇怪的图案,手中还不停拍打着节奏。
小儿在祭坛上狂奔乱窜,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诅咒着什么。
他的声音尖锐而刺耳,瞬间穿透了祭礼的庄严与肃穆。
“月将升,日将落,燕公归来,几亡西楚。
西楚灭,明月升。
明月升,升太平……”
“西楚灭,明月升。
明月升,升太平……”
红衣小儿的诅咒声在祭坛上空回荡,如同魔咒般令人心悸。
禁军想上前将红衣小儿拿下,可就在此时,一阵狂风突起,祭坛上的火把被吹得东倒西歪,火星四溅。
红衣小儿早已不见了身影。
可那几句话却一直萦绕在众人的心头。
月将升,日将落,燕公归来,几亡西楚。西楚灭,明月升。
明月升,升太平。
多么不祥的诅咒,难道西楚连百年也撑不吗?
文武百官心思各异,都偷觑楚云轩的神色,见陛下并没有什么表现,心中却惶恐更甚。
如今才是第一轮祭礼就出了事,今日秋祭还能太平吗?
第162章 秋祭惊鸿(二)
“月将升, 日将落,燕公归来,几亡西楚。西楚灭, 明月升。明月升,升太平。”
王座上的楚云轩嘴角似笑非笑,口中反复念着红衣小儿的这几句话。
西楚灭, 明月升?
这话意有所指。
楚云轩将目光落到九侯那边, 今日李元胜没来, 是李书珩代他出席的。
推恩令施行到如今已经颇见成效, 李家行事也越发低调,他自然不好再赶尽杀绝,他们君臣之间总要有喘息的机会。
但今日那红衣小儿的话再次让楚云轩审视起冀州王一家。
即便分了李元胜的兵权, 可他手中还有世代尽忠的死士, 这些人只听命于李元胜,就算他身为西楚之主也无法完全掌控,
倘若李元胜有了不臣之心,那些士兵不听调遣, 这才是最令他忌惮的。
再者,明月, 李明月, 这不得不让他多想。
另一边, 李书珩端坐于九侯之中察觉到了来自王座上的审视。
自红衣小儿将“明月”二字脱口而出时, 李书珩便觉得陛下定是已起了审视捉摸的心思。
这几句话太过大逆不道, 李书珩不免坐立不安, 心惊肉跳。
君臣二人心思各异, 此时的地面似乎出现了晃动。
“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中贵人灵均大声呼喝, 前来观礼的众人顿时心生慌乱, 有些人已动了离开的打算。
楚云轩却仍旧岿然不动,他一挥手,禁军侍卫很快便围住了祭坛,众人便不敢再妄动。
不过这阵地动很快便平静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唯有某些观礼之人略显狼狈。
“祭礼继续。”
楚云轩轻飘飘一句话,所有人只能陪着他。
承文将军又是一句,“礼启!”,第二轮祭礼再次开始。
这一次,是敬献地神的。
八位神使依照阵法所列排开,像是某种复杂而神秘的图腾。
新一拨的人牲结成了一道人墙,等待他们的是死亡的命运。
然而,正如之前所有人猜测的那样,今日年的秋祭注定不会太平。
天上的黑云越发浓重,甚至出现了雷电轰鸣,不多时白雪从天际洒下,纷纷扬扬随风而起,迷糊了众人的眼睛,白色的雷电在云层里若隐若现。
当云收雾散,今日的主角已经站在了祭台的中央。
令众人惊奇不已的是,就在苏珏出现的那一刻,先前种种异像尽数消失,天边隐隐出现太阳的金色。
楚云轩坐直了身体。
苏珏今天穿得是一身白色的祭袍,但每一条织线上,都好像隐隐绣了落日晚霞,当他抬起手的时候,便洒落一地的余晖。
他的长发梳起一半,脸上遮着面纱,腰间配饰了五彩石雕刻的环带,每一颗都是上选之物。
长长的裙摆逶迤铺开,用水流波纹凝成的鳞片绣线层层叠叠,最后却是裁成了凤尾的形状。
祈神舞,是秋日大祭的主要祭礼。
这是一支庄严肃穆的舞蹈,也是祈敬阴阳之舞,是三轮祭礼中最神圣重要的。
挥袖间,原本纯白的衣袍上瞬间又变成了水墨色的山水纹样。
随着苏珏的每一个旋转扩散开来,在众人眼中变换起了连环变化的画卷。
山川河流,风雨雷电,草木花鸟,世间万物依次而出。
天地诞生的几万年里,谁的生老病死、谁的喜怒哀乐都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到尚不及指尖的一颗露水。
雷声阵阵如战鼓,落在脚下,渐渐激烈起来。
“吾愿以血肉为石,以魂魄为媒,筑阴阳之道,铺西楚万世之基。”
苏珏神色庄严,口中一直念着祭文。
就在他一举一动之间,座位上的李书珩却觉得祭台上的人似曾相识。
他不知道此刻是喜是悲,眼睛却一直追逐着台上的人。
一舞即毕,举座皆肃然而拜。
最后苏珏咬破自己的手指,轻轻摁在额间,鲜红色的血衬着那张白皙的脸,红到让人觉得有些刺目。
“承天之意,大道无形。”
他的声音很冷,冷到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