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可诡异的是,那花魁从官府出来后又不见了踪迹。
有人便猜测他是山野精怪所化,一传十十传百,百姓又有了新的谈资。
综合几轮的审问,得出的结论都是一致的,那就是胡羊世柯属于过失杀人。
至此案件清晰明了,金润泽为了安抚老臣,虽然拖延了一段时间,还是判处胡羊世柯死刑,缓刑三个月。
可此案背后的牵扯仍旧是盘根错节。
据目击者所说,当夜花魁竞价,鬼方山仓三万两黄金拔得头筹,其数目之巨令人瞠目。
要知道,寻常人家一年的生活不过二十两白银,三万两黄金,够整个胡地百姓过活三年不止。
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就算父亲是两朝元老,所食俸禄也不可能攒下这么多财产,这其中必有蹊跷。
一时间百姓猜测不断,议论纷纷。
而春楼那边也是波折丛生,没了花魁,又牵扯了人命官司,生意每况愈下。
眼见姑娘们不顶事,潘妈妈越发不把她们当人看,动辄打骂已是轻的,甚至还动了私刑。
就在三日前,姑娘们亲眼目睹了前花魁红绡在潘妈妈磋磨之下含恨离世。
是,春楼里的生生死死都是常事,她们已经司空见惯,甚至可以说是麻木了。
可她们也是人,也有人的心气,再加上不少姑娘都受过红绡的恩惠,眼见红绡被折磨的不成人样,她们多年麻木的心有了一丝松动。
难道她们生来便是任人轻贱的吗?她们难道不配有自由吗?
人若压迫到了极致便是反抗。
七月十三,苏珏在一场风沙里醒来。
屋里门窗都关着,炭火烧得很暖和,苏珏从空无一人的梦里睁开眼,先看见的是许攸。
不是,七月份还烧炭?他又不是漏风的墙!
这是苏珏醒过来的第一个想法,不为别的,他是真的有点热。
不过看着许攸脸上掩不去的疲态,头发也乱糟糟的,苏珏就有点心虚。
见苏珏醒来,许攸长出一口气,露出个笑。
苏珏挪挪胳膊试图把自己支起来,许攸就伸手来扶,之后便开口叫了楚越进来。
苏珏:好像大事不妙!
楚越刚进屋便看见苏珏朝自己撤娇,她的心一下就软了,忙道:“十三,你感觉怎么样?”
苏珏皱眉顿了一会儿,苦着个脸控诉:“疼。”
许攸点头,找着穴位顺着揉,追问:“还有吗?”
苏珏摇头:“没了。”
许攸放松下来,解释:“你经脉受损内腑有伤,疼是正常的,这得等它自己好,怎么也得个一年半载的……”
原来那夜马儿狂奔不受控制,苏珏便受了伤。
“行了,我也不在这做你们两个的电灯泡了。”
与苏珏楚越相处的久了,许攸也学会了他们偶尔说出的新词。
待许攸一走,楚越便沉下脸色。
苏珏一缩,倒回床上卖乖:“阿越,我错了……”
不过楚越这次不为所动,她不去看苏珏,而是打开木窗,又添了两个炭盆,移得近了些,倒了热水放在床头,叮嘱道:“冷了就喊人关窗,好好儿歇着,老实吃药。”
苏珏应下。
看出楚越是真的生了气,苏珏便不敢再作妖,老老实实吃药,老老实实睡觉,就差长出蘑菇来了。
不过没等他长出蘑菇,春楼那边就又出了人命,据说行凶的是一伙流匪,一群人冲进春楼,见人就杀,扬言他们这是为民除害。
据百姓所说,那伙流匪在春楼里搜出很多宝贝。
玛瑙、翡翠、数不胜数的金银珠串、名贵花瓶、罕见的玉石、字画、上等的人参、甚至还有进贡给中原的贡品,说是堆积如山,一点也不为过。
而且说来也怪,那流匪什么也没拿,而是直接将抢到的东西送至官府。
一时间,春楼成了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
小小春楼而已,怎么会有这么名贵的东西,甚至还有贡品,实在是匪夷所思。
虽说这春楼的老板是魏施,但他一个主事,哪里有这么大的能量?莫不是背后有什么人在支撑着?
人啊,一但有了疑心,那便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两日的时间民意沸腾,扬言官府必须查出真相,如此压力下,金润泽不得不下令彻查春楼。
第153章 胡地日新
朗朗乾坤, 青天白日。
从前门庭若市的春楼一夜之间人去楼空,潘妈妈一干人等被禁军直接带走,只剩下一片狼藉。
姑娘们没了安身之所, 可身契还在潘妈妈手里,若等潘妈妈出来东山再起,她们依旧不得自由。
已经受够了压迫的姑娘们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 更是想替死去的姐妹讨个公道, 她们决定破釜沉舟, 为自己拼个前程。
另一边, 为了防止大金氏狗急跳墙,楚越将陶庄几人的家人都接到侍中府里,以防万一。
经过了几日苦药的摧残, 苏珏也终于被允许出门, 不过他没有急着出门,而是先整理了卷宗,又让吴江出去办了点事,然后才带着陶庄等人出了门。
谁曾想刚一出门便碰上了一场热闹, 为了看这场好戏,苏珏特意与陶庄他们进了一家茶馆, 几人临窗而坐, 正好将一切景致尽收眼底。
茶已泡好。
苏珏抬眼看向边几上的茶杯, 指腹沿着那杯口摩挲, 唇角虽微微扬起, 眸中却是寒冰:“我之前就说过, 我们既然做了局, 就有人要入局……”
话落, 苏珏将那茶杯推到了边几的边沿, 勾唇道:“有人搭台,就有角儿要登台,戏还没唱完。”
茶杯应声落地,碎裂四散。
“老陶,你可知这王宫的闻冤鼓有多少年没有被敲响了?”
闻言,陶庄等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心领神会。
既然有人不愿过安生日子,那便让水更浑一些,他不介意。
之后果然应了苏珏所说,这会所有人都成了一场热闹。
春楼的姑娘们不知得了何人的点拨,今日一大早便聚集在官府前击鼓鸣冤。
苏珏一身白衣慵懒的倚坐在茶楼之上,斜对面便是官府外面安放着的大鼓。
胡地不是多雨之地,今年却有些反常。
天上不知何时,竟然下其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珏望着外面的烟雨朦胧,笑着饮下杯中的热茶。
鸣冤的鼓声震天响,可那官府甚至是更远处的王宫都是巍然不动,它们像是一座庞然死物,不知吞噬了多少人的性命。
他亲眼看着衙役只远远守在官府的门前,对鼓前的血泪声声视而不见,亦或是呵斥几句,让她们不要妨碍公务。
路过的百姓们纷纷侧目,或是驻足,却没人前去问候,没人关心她们的冤屈,更有甚者,劝她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声称不过死的是烟花女子,不值当告状,也不值当挨一顿板子。
甚至还有人直接拿她们的身份说事。
“你们本来就不干净了,死不死,活不活的,又有什么两样?”
“就是,以为自己多干净,就是想求公道,也得看看你们配不配。”
“我劝你们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赶紧回去吧,官府不会管你们的事的,哪里没有青楼,这都是寻常。”
言语刻薄又尖酸,一句一句砸进姑娘们的心中,也砸进了苏珏的耳中。
“老陶,你们看,这世上人都如此,只要是事不关己,都是能慷他人之慨的,甚至还要落井下石奚落一番,果然是刀不砍到自己的身上不知道疼,她们也是人,如何就不能追求公道了呢,还是这公道本来就不存在呢。”
苏珏饮酒发笑,只觉得这世道太过极端。
愚昧者终生愚昧,清醒者装聋作哑,理想主义前仆后继,血溅高堂,现实主义龟缩守旧,任由被剥削一生。
眼见官府无动于衷,行人避之不及,姑娘们也没有生出退缩之意,她们擦了擦眼泪又往王宫走去。
在黑暗里挣扎了不知多少年月,如今有机会重见天日,她们怎么可能放弃。
就算一死,也是干干净净地死,不受旁人的折磨。
望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身影,苏珏几人没有跟上去。
后来的事是苏珏他们听说的,那群姑娘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王宫。
已有二十几年没有被敲响的闻冤鼓在那日声撼天地。
与其说是那群姑娘的血泪,倒不如说是万千悲惨女子的共同心声。
她们恨,她们怨,她们有苦不能说,有冤无处诉,只因为她们是女子。
闻冤鼓一响,自然是惊动了王宫的金润泽。
高高在上的王第一次听到来自民间最底层的呐喊,这对他来说无疑是震惊愤怒的。
从前的种种放纵包庇,皆在此刻化为怒火。
就算这些女子出身微贱,那也是他胡地的子民,未经他的允准,其他人哪有权力处置。
震怒之下,金润泽下令彻查,若有徇私舞弊者,一律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