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他的条件只会让这位西楚陛下更加猜忌。
这就是他的目的。
“好了,今日寡人也累了,退朝吧。”
“李元胜你也带着你的儿子回冀州,莫要忘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临走之际,楚云轩还不忘对李家的猜疑叮嘱。
“谢陛下隆恩!”
目送着众人的离开,李元胜心生无限悲凉,冬日漫漫,怕是很难过去了。
……
天气渐渐和暖起来,苏珏的身体情况也终于缓缓恢复。
只是十二楼的人都不给他一个笑脸。
就连小暑儿和小招娣都躲着他。
便只有季大夫还愿意和他刺上几句。
“臭小子,给你治箭伤的人是不是姓许?”
季大夫收了针,第一次语气和缓的同苏珏问话。
“嗯。”苏珏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床上,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我就知道,能想到按照骨肉肌理拔箭的,也只有他的后人了。”
提到故人,季大夫的目光变得悠远,苏珏歪头看了几眼,然后仰头将药喝了个干净。
“好了,躺着吧,别动了。”
片刻,季大夫便收回心绪和药碗。
屋里又只剩苏珏一人。
季大夫,您或许很快就是见到故人的后辈了。
苏珏如是想。
这天上午,苏珏终于是得了季大夫的批准可以出门活动。
苏珏便颇有兴致的在园中活动着筋骨。
“主人,韩大人来了。”
“嗯,知道了。”
回身时,苏珏一不小心崴了脚。
还没等苏珏摔到地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已经到了近前,然后伸手将他扶住,“玉华,没事吧。”
“没事。”苏珏借力起身,然后吩咐人上茶。
二人各自落座。
韩闻瑾半晌未说话,苏珏依然面色如常,他一直等着他的到来。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这般又安静的坐了一会儿,那茶终于被人端了上来。
韩闻瑾动作极快,立马将茶盏递给了苏珏。
“多谢韩大人。”
苏珏微微一笑,将茶杯轻轻端起饮了一口,若无其事的问,“韩大人,身体可还安康?”
“安康,倒是玉华清减了许多。”韩闻瑾的目光从苏珏的手上划过,想到之前青莲先生说的话,“玉华,听说五弦琴断,是吗?”
“哗啦”一声,茶盏落地,苏珏怔愣半晌。
是啊,五弦琴断,断在了雁门关的战场上。
他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第46章 静水流深
“韩大人, 我们也不必绕弯子,五弦琴断在了雁门关。”
面对韩闻瑾的问询,苏珏也不隐瞒, 反正也瞒不住,索性开诚布公。
“我知道。”韩闻瑾漠然点头,态度比往日要疏离很多,
苏珏察觉到韩闻瑾的变化, 言谈举止间尽是冷淡的陌生感。
“韩大人, 您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事情近乎传遍了九州, 我还能问些什么?”
韩闻瑾将话踢回给苏珏,手中茶盏里的茶水分毫未动。
“韩大人,我只能说我与书珩世子行迹清白。”
“一面之词而已, 他人众口铄金, 我谁说的也不想听,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听到的。”
韩闻瑾似乎换了个人,他第一次用这样戏谑怀疑的语气同苏珏说话。
“所以, 韩大人是也相信了那些传言?!”
苏珏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无法相信与他灯花对坐的韩闻瑾会对他如此猜忌不信任。
“怎么, 这些竟不是真的?”韩闻瑾。
苏珏无法忍受如此诡秘的氛围, 他们之前可称得上一句知己。
如今却是那般别扭。
“事已至此, 玉华公子想让韩某说些什么, 是说恭喜玉华得了冀州王世子的青眼吗, 那确实该恭喜。”
韩闻瑾这话说的刻薄, 他眼中的淡漠刺得苏珏有些喘不上气。
他从来没有想过韩闻瑾有一天会把这样陌生的目光投向自己。
无喜无怒, 仿佛对着一个陌生人。
甚至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厌恶。
“原来在韩大人心里苏某竟然是这样的人……”
苏珏自嘲地笑了笑, 然后一脸错愕的看着韩闻瑾。
韩闻瑾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梢, 算是默认。
“不然呢,我们不一直都是逢场作戏吗,难道玉华公子还有真情吗?”
“好一个逢场作戏,对,我就是贪慕权贵,韩大人没看错我!”
韩闻瑾话音未落,苏珏却是咄咄逼人。
韩闻瑾盯着苏珏好一阵子,才慢悠悠的回了一句。
“不过玉华公子要是能纡尊降贵,韩某还是愿意和你共赴极乐的。”
韩闻瑾说着又抬手抚上苏珏的脸庞,苏珏则是一把甩开了韩闻瑾的手,因为用力过猛而步履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
这一幕正好被送药的方成岷撞见,他见苏珏脸色惨白身形不稳,于是赶紧放下托盘扶住苏珏。
苏珏扶着方成岷的手臂勉强立稳身形,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了两下,仿佛所有血液在一瞬间都涌到头上,耳边一阵嗡鸣。
他直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或者是分辨两句,可是他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三人就这样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
苏珏只是慢慢地垂下眼睑,敛去眸中的一切复杂的神采,面容渐渐沉静淡漠下来。
“韩大人是玩腻了,对吧?”
良久,苏珏淡淡地回望着韩闻瑾,然后轻笑一声。
笑自己的天真与可悲。
“是……”
韩闻瑾艰难开口,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到底该如何形容。
明明是自己亲手起的这个局面,他也气那人的任性多情,那又为什么心中疼惜难忍到几乎无法呼吸?
到了此时,韩闻瑾却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在一片寂静之中,苏珏的声音低低响起:“韩大人,慢走不送,苏某祝您步步高升,无病无灾。”
“那就谢玉华公子吉言了。”
纵然胸中已是百味杂陈,韩闻瑾也终归还是敛下目光,试图隐藏起一切情感,最后只剩漠然。
他拱手离去,心中一片茫然,茫然到再也感觉不出疼痛与哀伤。
自从那日在北辰殿上与陛下的心意相悖,他便敏锐的察觉到陛下对韩家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但他身为史官,做不出违背本心之事。
是以他顶着天子鹰似目光回答出那个令人心惊的答案。
这全了本心。
可他却是触到了当今陛下的逆鳞。
陛下疑心已起,韩家早晚岌岌可危,他不能将他人也拉入泥潭。
见韩闻瑾决绝离去,苏珏再也支持不住,他脚下一软,差点栽倒在地,幸而方成岷及时扶住了他。
“公子,方才韩大人说的话还是莫要放在心上。”
方成岷眼眸低垂,虽然他们之间身份有别,但他还是私心里将苏珏当作朋友的。
“我有什么可放在心上的。”苏珏借力站好,他嗤笑一声,方才韩闻瑾那番刻薄至极的话确实伤人,可仔细一想,苏珏便觉察出一丝不对劲,韩大人何时如此刻薄过,这其中定有典故。
“成岷公子,替我同先生说一声,我想看看从长安的信函。”
“好。”方成岷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扶着苏珏进了房间。
暮色渐起,月华朦胧。
……
自那日“可频”王子在北辰殿力保李家清白,不出五日,鲜卑就派遣使臣到了西楚。
两国相交建立邦谊,向来都是大事。
更何况是十年不出战乱,自然更是郑重。
楚云轩携太子于体元殿接见鲜卑使臣,双方言笑晏晏,端的是两国交好的模样。
也是这一天,李元胜父子三人返回到了冀州。
那时天色渐暗,日光仅存一瞬,却将地平线边缘照得通红,在昏暗的天空中发出灼眼得金色。
岁月真是绝情,不论世间发生了何事、天际的景色依旧美丽。
李明月看着远处的夕阳无限,又看了看身旁的父亲兄长。
似乎与四年之前并无不同。
只是被岁月平添了蹉跎。
半晌,李明月轻轻掀开轿帘看着天际余晖,思绪在夕阳橘黄色的辉映下无限沉沦。
去长安之前,他是自由的,绚烂的,一如天上悬挂着的灿烂骄阳。
后来到了长安宫,每日残阳如血,依旧那样美丽,却是不得自由的。
他们都是心怀天下的大好男儿,无端被困在方寸之地,生死全系在一人之心。
那样的日子是压抑晦暗,没有任何鲜活的。
一年之前,宗政言澈被磨尽了最后一丝生气,死在了波诡云谲之中。
太子自杀,他也被陛下算计去了鲜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