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喻森森笑嘻嘻晃悠过来,对李寒露吹了声口哨,“看上哪辆,随便挑。”又夸张地睁大眼睛,口吻中甚至带着一点赞叹,“这么正式吗,还打领带。”
  送花的正是这位二世祖,李寒露在halloween party上刚认识的。二世祖喜欢玩车,party上逮着跟他搭讪的月野兔滔滔不绝分析保时捷各个车型的发动机。月野兔一句听不懂,全程尬聊,李寒露适时接了句话,又说她自驾跑过美国十几个州,修车是基本技能,甚至还借朋友的改装车玩过地下赛车。
  月野兔负气地翻个白眼,起身走了。
  二世祖果然对李寒露表现出极大兴趣,当即邀请李寒露参加超跑俱乐部的活动。李寒露笑说我可没超跑,虚与委蛇两句,将电影策划书塞进二世祖手里,扉页上还用回形针别着一张名片。
  李寒露扯松交叉结,解了领带扔到后座。“习惯而已,谈不上正不正式。”
  紧身黑t的小个子男人扭腰摆胯地端着ipad凑到车边,热情洋溢和喻森森打招呼,又做作地一甩头,弯下腰对车窗内夸张地咧嘴挥手,“嗨!这位姐姐怎么没见过,是喻哥的朋友吧?要下注吗,今天喻哥会上场哦。”
  喻森森笑得不行,指指李寒露,“和我赛的——就她。”
  小个子男人“哇哦”一声,惊艳地捂住嘴巴,涂了睫毛膏的大眼睛波光粼粼。李寒露下车,立刻被嘶嘶啦啦的小雨刮了一脸,“我赔率多少?”
  小个子男人欢快地看了眼手中屏幕,“1赔1.5。”
  “这么低?”
  “大家都等着看喻哥的笑话,好多人押姐姐赢。”
  “我下20万。下我这边。”李寒露抹了把脸,问喻森森,“哪辆车给我开?”
  喻森森慷慨亮出车钥匙,“要不你拿我的?”
  “我没玩过保时捷,可能不顺手。”李寒露指向远处一辆赫雷坎,“那个吧,能借我吗?”
  “你要是爱开兰博基尼,选那边那雷文顿啊,我兄弟的。”
  “不了,太贵。万一翻车我得赔命。”
  雨势渐强,风里尽是湿漉漉的凉意。李寒露指尖捻去掌心薄汗,系好安全带,往嘴里倒薄荷糖。雨天赛车容易出事,人群稀稀拉拉散了小半,喻森森倒是兴致不减,摩拳擦掌,做着鬼脸朝路旁人群吹口哨,一轰油门冲进雨中。
  李寒露紧随其后。
  路段陌生,车胎又容易抓不住地,李寒露没打算开局就上玩命的速度,只谨慎保持不被喻森森落下太多。喻森森数次尝试也没能将对手彻底甩脱,咬牙加速,正打算漂亮地漂过弯道,挡风玻璃框出的方寸天地瞬间倒转。
  李寒露跟在后头,眼睁睁看着风驰电掣的保时捷忽然翻车,车身依靠惯性猛冲向前,在湿滑马路上划出刺耳声响。
  “喻森森!”
  李寒露心里骂句脏话,一脚刹车踹开车门跑过去。
  想过喻森森可能有点菜,但没想过会这么菜。
  保时捷相当耐撞,至少李寒露倒着看没觉得眼前是一片废墟。喻森森大头朝下,往车窗外伸出一只爪子,哼哼呀呀扯着嗓子歇斯底里,“快快快拉我出去!这破车会不会爆炸!”
  车门被卡住了,打不开。李寒露尝试未果,心急如焚,一把将湿透的长发拢至脑后,指挥喻森森,“你把安全带解了,从车窗出来。”
  远处雨雾里忽然传来警笛鸣响。
  玛莎拉蒂疾驰而过,随后又接连过去十多辆拉风超跑,个个赶着投胎似的,竟没一人停车帮忙。喻森森也听见了警笛,顿时喊得嗓音变调,“我草草草我爸能杀了我快快快你快拽我出去咱俩赶紧跑啊!”
  李寒露觉得这一刻喻森森可能特别希望他这保时捷当场爆炸。
  喻森森不缺人捞他,李寒露完全明白她就是这场赛车里遗世独立的那朵炮灰——去年做《大检察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打听打听危险驾驶判几年。然而等到清晨雨停,派出所一夜游后,警察打着哈欠过来开门,告诉李寒露可以走了。
  李寒露诧异地从眼睛里冒出一个问号。
  警察与之面面相觑,补上一句,“有人接你。”
  穿过走廊,推开隔门,入眼的是位极其英俊的中年男人。年华与岁月熬煮成其瞳仁深处的摄人气魄与傲然风采,如果非要李寒露形容,这种英俊霸道得近乎拦路抢劫,锋芒嚣张,过眼难忘。男人正与一女警简单交谈,听话中那意思,这人大概是个律师,可李寒露确实从没见过他。
  男人也注意到李寒露。他从女警手中接过什么,对其略一点头,眼神没自李寒露身上移开,冷淡地往旁边等候区叫了声,“老尹。”
  李寒露颈后寒毛忽然一炸。
  第3章 李寒露与尹泽川相遇太早,如同童话尚来不及提笔。
  等候区被咨询台挡着,刚才李寒露没看见人。
  尹泽川起身走来,对男人笑笑,“谢了。一起吃个早饭?”
  “来不及,我得回去。”刚拿到手的文件袋被拍到尹泽川身上,“送我老婆上班。”
  文件袋里是李寒露的手机、薄荷糖、驾照和车钥匙。男人说完转身离开,一句客套废话没有,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李寒露一下一下抠着指甲,解气似的,嘴唇紧抿,一声不吭。实际上在这一刻李寒露有点恼怒——准确来说,是恼羞成怒。无论初遇还是重逢,李寒露与尹泽川过往的每个场景都太过梦幻,以至于李寒露被惯出了毛病,总觉得当勇士身骑白马救公主于水火,公主应该站在塔楼最高处的窗边盛装等待,精美如同被束之高阁的华贵礼品,而不是淋过隔夜雨满头乱发眼下乌青仿佛逃灾难民。
  然而那怒火就像扔进易拉罐的炮仗,内里炸得再翻腾也无法师出有名地突破禁锢,所以只能自产自销,化作僵硬一句,“你来这儿干什么?”
  尹泽川安静注视着李寒露,忽然笑了,将文件袋递过去。李寒露接过,尹泽川顺势拉住她的手腕,“走吧。”
  李寒露挣了两下,没挣开,丢人现眼地任由尹泽川带她出了派出所大门。
  走下台阶,李寒露忽然停住脚步,尹泽川攥住的那截莹润手腕往下滑至手掌,再到两人指尖交握。尹泽川回头,“怎么了?”
  李寒露闷闷不乐,低头往前两步,撞进尹泽川怀里。
  李寒露与尹泽川相遇太早,如同童话尚来不及提笔,以至于尹泽川成为她遥不可及的星光,也成为在她心上砸出空洞的陨石。而奇妙与吊诡之处在于,即使如今没有任何表白与陈情,缺乏语言描摹与循序渐进,却无论怎样相处都合乎情理,就好像随手一写,都能将这个故事接续。
  尹泽川将李寒露环抱着,轻轻摸她头发,哄她,“我送你回家,换身衣服。”
  “我没有家。”
  “今天还上班吗?”
  “……上。”
  尹泽川仍笑着,“你啊,跟从前一样,长不大似的,永远都是小女孩。”
  李寒露脊背一僵,忽然用力将尹泽川推开。尹泽川不明所以,看着李寒露咬牙切齿从文件袋中掏出手机,“上车。我送你。”
  派出所门前稀稀拉拉停着好几辆车。问都不用问,最贵那辆是尹泽川的。
  炮仗直接从易拉罐里飞出来,崩尹泽川一脸。
  “不用!”
  “那你怎么走?”
  “我打车!”
  李寒露暴躁地一甩头发,然而手机按了半天依然黑屏。尹泽川笑得毫无形象,眼尾弯成蝴蝶触须,“手机没电了?”
  “……”
  “哈哈哈哈需要我借你钱吗?”
  李寒露转身就往派出所折回去。尹泽川赶紧拽她,拽一次被甩开一次,干脆以体力压制,直接将人扯进怀里。
  李寒露要气哭了,推他还推不开,只能聊胜于无地垂死挣扎。尹泽川不撒手,忍俊不禁从善如流地低头,“我错了我不该笑不该逗你更不该那么说。走上车充电。”
  李寒露不推他了,“还有呢?”
  “还有?”尹泽川将今天发生的所有对话回忆一遍,“还有……我不该来?可我要是不来,谁捞你出来?”
  尹泽川太会哄她,李寒露一听他说话就气不起来,但偏就想胡搅蛮缠,哭兮兮地耷拉嘴角,“你一大清早西装革履我几乎一晚没睡脸也没洗头也没洗你要见我你倒是挑个我打扮得漂亮的时候啊为什么非要现在呢!”
  尹泽川一边说着不笑不笑一边笑得更厉害了,好说歹说将这祖宗哄上了车。今早开拍时间早,又要赶着早高峰穿越城市,即使李寒露让尹泽川直接送她去医院,估计迟到也在所难免。
  李寒露下车时尹泽川要亲她,李寒露死活不肯,伸手推他下巴,理由是她早上没洗脸刷牙。尹泽川含笑应了这一推脱,“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打扮漂亮?等你打扮好,我再来找你?”
  李寒露眼珠胡乱咕噜,故意不看尹泽川,“我这几天忙。你等我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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