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不算高档的一家普通小炒店,店长热火朝天颠着锅。二楼包厢内,一见两位新人加入,围圆桌坐的六个人纷纷起身,挪位的挪位,添筷的添筷,胆子肥的更是模仿腔调揶揄:“哇好难得,超级大忙人居然真的没放我们鸽子耶!”
“哇哦,学得挺像,决定就是你了,以后的招商会代替我出席。没有额外补贴。”
单手勾脖,一句话使后者瞬间苦脸大喊不要啊。南在宥拉开椅子,招呼崔真真坐下。
“他们,我的研发团队成员。”
“学妹崔真真。”
简单介绍后,他脱外套挂在椅背上,伸手去拿菜单递给崔真真,让她点爱吃的。
没过一会儿,一盘盘烤串上桌,如果说南在宥竟然一反常态地带女生参加公司团建活动,而且是比他年——纪——小的女生,算今晚的第一颗炸弹。
那么一向注重饮食健康、对绝大多数外卖敬而远之的他,本以为到个场而已,没想到当真吃起烧烤,大家险些惊掉下巴。
“南哥怎么不戒重油盐了?”
还是先前那个大胆倒霉蛋,弯腰边往桌上拿汽水边道:“跟运动关系不大,主要是为了保持精力和状态才拒绝外食……原话是这样说的吧?今天突然放纵,该不会我们的效率疯子老板也打算放年假吧?”
“偶尔一次而已,警官,不违法吧?”
已读乱回完,拎起一瓶橙汁往旁边放。余光瞧见学妹手脏了,顺便再给出一包湿纸巾,南在宥转开话题:“不过这段时间我确实准备放假,公司的事就麻烦你们啦。”
“救命!你一个人顶五个耶!”
“就是啊,离开你我们可怎么活,整整五个人的工作量!!”
“双倍月薪吗老板?”
饭桌顿时炸开锅,员工们个个哀嚎哭丧。南在宥有所准备,立即抛出一个好消息,使得话题再次转向。
“没骗人??京代居然看得上我们做的软件?别是看在南哥你的面子上……”
“说什么呢白痴,要是盘算用那种东西,我们早就把半成品都打包卖出去了,何必苦哈哈地反复测试修改。”
“总之这次修补完bug就能送去京代内部试用了?!大发,全国排行第二的财团会长亲自听我们讲解诶,这么重要的事,大忙人你确定要挑这个时候跑去休假吗?一旦通过测试,有够宣发经费,最迟下半年对外销售,没有你可不行!”
“万岁,终于快要告别该死的黑暗研发阶段!到时候我们公司也可以正式上市吧?真期待啊!”
线条圆顺的桌上,映着光照,大家漫谈未来,字里行间满是希望。团队里有且仅有南在宥双手交握,表情不变,眼神却一点一点放空,唇角笑意一分一分暗淡。
他看不见了。
花好几年研发的软件,亲手创办的公司,好比一粒种子,他种下去,无比细致地照料施肥。然而下年度的事也好,种子发芽伸展出第一片叶的瞬间也好,他大概率无法见证。毕竟他残存的生命仅剩不到半年。
医生保守预测三个月左右,也就是说,他至多还能望见这个夏天。
夏天是充满阳光绿叶、风扇、蝉鸣和萤火虫的季节。那以后,世界与他无关。
除了他,现场唯一或许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崔真真。
眼珠不自觉转动,无意识对上目光,窗外霓虹灯管明灭,发射出靓丽的光彩。南在宥下意识扬起笑:“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点什么?”
“……”
饭后,南在宥送崔真真回家,说了明天见。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每天早上以及放学后他准时出现,出现的方式堪称千奇百怪。
“早上好。”
有时忽然从背后出声。
“呀。”有时轻拍肩膀,侧头热咖啡贴脸,再转回头才映入眼帘一张少年气十足的脸庞。
下午通常去做社会实践,地点在孤儿院或老人院,有几次崔真真正擦门窗,噔噔,指节敲响门板,抹布下灰蒙蒙的尘土间骤然冒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南在宥永远笑脸,隔着玻璃挑眉,做出打电话的手势:“你好,需要无偿帮助请说1。”
搬东西到拐角,他也会像隐藏在空气里的秩序维护官,一秒钟跳出来:“哇塞,这么重,怎么不叫外援?”
说着把东西接过去,顺理成章地凑到老人面前喊爷爷奶奶。
一副闲到家的做派,气得裴野脑门青筋乱跳,每回碰面分外眼红,恨不得冲上去打一群赶走。偏偏崔真真说要靠那家伙出钱才能继续上课,于是,他只能忍。一忍再忍。
南在宥则一脸没事人似的照常同他打招呼:“你好,裴野,再见裴野。”
转头向崔真真发出邀请:“打网球吗?”
“去滑雪吗?”
“天气真好,一起钓鱼吧!”
一次比一次自然,转眼一周时间过去,清单上有关各种运动的愿望完成得七七八八。赶在裴野即将暴走前,南在宥又提出一项全新的活动。
一起去他老家。
第95章 乡下
借口特训,收拾行李,次日一早启程。先从南明市坐动车、转大巴约半小时抵达渔村。
南在宥的老家位于村东南角,紧挨小山坡,入目一座颇为气派的独栋双层瓦屋,屋外围了圈栅栏。院子里有一口石井,屋檐下杂草丛生。
一只猫蜷在台阶上打瞌睡,闻声伸大懒腰,掉头就跑。
推开门,仿若揭开一层布,惊醒沉眠的幽灵,淡淡的灰尘与毛絮扑面而来。空气中有股荒芜的气味,南在宥挥手,连呛好几声,打开所有窗户才示意崔真真进来。
“好一阵子没住人了,房子一旦空下来更容易起灰。”说着,他抬腕看表,时间刚好。“先上楼,带你看样东西。”
轻快的语调,他倒不嫌脏,抬脚往楼梯上走。
木质的楼梯构造似乎有些年代了,承重发出嘎吱嘎吱轻响。
“小心头。”南在宥提醒,同时伸手垫了一下,免得撞到。
比起一楼,阁楼天花板十分低矮,大部分区域用来堆放杂物,往前嵌着一扇十字圆窗。他想让她看的就是这个。
一边对外祖父抱歉一边从旧报纸里抽出一张,擦干净玻璃上的污渍,往外便能眺望见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田。田的另一端卧有轨道,是铅灰色的,当手表指针指向下午两点三十分,嘀——!
远处传来清亮悠长的汽笛声,紧接着,一辆老式绿皮火车缓缓驶入视野。
“还好没有记错时间。”
看着车厢一节又一节掠过田地,南在宥俯下身,手臂撑在窗框上,“每周一下午两点半,火车准点经过这里,从我出生那年开始到现在已经有20年了哦。听说两个月后要停运了。”
与生命一同诞生的物件,好似也在映射命数,偏偏挑这个时候宣告倒计时。
应该感到悲伤才对,可他的脸上并不见遗憾的表情,反而孩子气地张开五指,朝轰隆隆而去的交通工具招手:“换句话说,还能再见也算一种幸运,对吧?”
明晃晃的笑容,直到火车完全离开视线:“走吧。”
毕竟今晚打算住下来,趁天没黑,得赶紧做卫生才行。
“平时有请人帮忙照看来着,所以稍微打理一下就可以……”
天气太冷,第一要紧的事是生壁炉,等火烧起来再检查水电,确认都没问题,找出扫把、水桶和拖把。
虽然没有事先说明,但南在宥负责绝大多数清洁工作,崔真真拿出一本历史提炼真题,只偶尔搭把手,基本旁观,从头到尾没沾冷水。
“这里多久没住人了?”
“半年吧。外祖父是特别念旧的性格,自祖母去世后就寸步不离地守着房子。原本坚持要在这边养老,好在半年前梦到祖母,被狠狠训了一通,醒来以后才终于肯答应搬去老人院。”
“为什么不接回家。”
“这个嘛,岳父和女婿之间的关系非常糟糕。可以这么说吧,要是住到一起,大家的寿命至少减短五年,因此还是分开比较好。”
柴火噼里啪啦烧着,乡下信号差,用不了手机,做题间隙崔真真随意提问,南在宥脱了外套卷起袖子,一边拧布一边作答。恰逢清除工作进入尾声,院子外迎来访客。一个被羽绒服裹得圆滚滚的男生。
“在宥哥!在宥哥!你回来啦!”
初中生的样子,鸭子似的大嗓门搭配上超快步伐,对方冷不丁钻进屋子,一屁股往椅子坐,“怎么还有女孩子啊,哥你谈恋爱啦?”
“姐姐好!”
笑嘻嘻打招呼,丝毫不给俩人澄清的机会,他语速飞快,嘴里一股股热气往外冒:“我妈说好像听到老房子有动静,这不是山祭快了么,我一猜就是你回来了嘿嘿嘿。怎么不提早打电话?让我妈收拾干净了再来多好,对了,你俩没吃饭吧?我家刚包饺子要不?去我家吃还是怎么搞?不管咋样还得给你们整被子枕头,我先回家跟我妈说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