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丽拉,应该是丽卡吧?拜托,你回来,别丢我一个人!是书雅让你这样做的吗?够了吧,我好害怕。”
  声情并茂地演绎,全无波动的眼神,崔真真捂着脸,呜呜几声,感觉差不多了。
  “滋……滋滋……滋啦。”对讲机适时响起:“同学,你怎么了,需要帮助吗?”
  “是、是的,我……”
  “好的,请您保持冷静,告诉我怎么了?”
  “我队友死了。”
  “莫?!!”
  “啊,不是,对不起,我……她……她不见了,带着我的包,我的东西都在那里,为什么……她为什么……我不知道,我现在……”
  人受了惊难免语无伦次,对方没放心上,态度极好地宽慰她,问她能不能走路。
  “不是有gps吗?”
  “是的,我们的安保人员正按定位往您那边去,只是刚刚收到消息,今晚可能会下暴雨,为了节省时间……”
  “直升机呢?”
  “实在不好意思,同学,受天气影响,直升机也……”
  “真没用。”她装模作样地吸鼻子,哭着说:“早知道我就不来了,晚饭没吃,刚才摔倒包破了,想靠石头压一压重心,现在也没了,我还怎么走?书雅生病了是吗?那就打电话给裴野,现在就打给他,让他跟我说。”
  “……”诡异的沉默。
  “同学,”女人尴尬极了,逐字逐字地重复:“安保人员已经尽力赶过去了,请你也配合一下……好吗?”
  那就联系南在宥和宋迟然,要他们来接我。——她可以这样说,装一副吓破了胆的姿态恶意刺激时书雅,但没必要。
  一时的戏耍只能在言语上出风头,假装肤浅降低防备,这点戏份足够。再多,哪怕做好万全准备,身处敌人的领域中,她的习惯是绝不轻易低估任何人。
  “好吧,你说,我该往哪走?”
  “往……”
  依照指挥,崔真真踉跄着走路,观望,来回扫视丛林,确定没有人躲藏。
  “啊——!!!”
  一声凄厉的叫唤,她把对讲机抛出去两米远,又捡起来,往上面倒水。
  “同学?同学?你怎么了?还听得到吗?喂,崔……”
  对讲机上的红灯越闪越慢,然后暗淡。
  能想象吗?本该被丢弃在这里的人是李允熙,李允熙,是一个再单纯不过的人,以为所有对她笑的都是好人。
  于是她沦为猎物,被推进陷阱。天真地相信时书雅给的gps和安保人员的提示,结果越走越偏,差点摔下悬崖,丧命于茫茫的大海之中。
  眼下换成她,曾经当众打脸她,三次。
  来吧,时书雅,你能有什么等我?
  风不知道,寒风凛冽。
  月亮也不清楚,它被云层遮住了,由而诞生一个幽微神秘的夜,到处是寂静,黑与树木。
  黑暗里好似藏着双眼睛,凝视她的一举一动。
  第53章 熔浆【二更】
  手电筒也被抢走了,崔真真摸衣服兜,掏出自备的迷你版,原地坐下,等人。
  顺便想一本书,打算秋令营后写观后感投稿校刊,加点课外分。
  那是国外的书,讲一个女人,为了钱,嫁给一个得痨病的男人。
  按那个时代算,她婆家很有钱,她没有,不在她的手上。婆婆是难伺候的性格,丈夫又像死不掉的鬼,缠着她,绊着她,令她变得尖刻古怪,和谁都相处不来。
  后来丈夫死了,婆婆也死了,她分家做寡妇,总算有了钱,始终想要一个人能爱她,却又觉得所有对她表现出一毫一厘爱意的人皆是虚伪的,表演的,图她手上的钱。
  她想要爱,想要被爱,一直没有,慢慢地就见不得它们。
  像恨起光的人一样。她影响了自己的儿子。怕他离家,用大烟和儿媳吊住他,吊住了再问他和儿媳床上的事,拿出去说,把儿媳弄得十分羞愤。然后又摧毁自己的女儿。
  她的女儿像她,刻薄,嘴碎,爱摆架子,嫁不掉,好容易看上一个留洋回来的男人,她不喜欢。女儿便也只能不喜欢。
  两个年轻人表面断绝了,私下做朋友往来,终于有一天被女人发现了——
  十点整,树林深处,沙沙的动响靠近,一道拉长的影子不期然出现。
  崔真真转头把光打在宋迟然的脸上时,刚好想到那本书的最后部分。
  女人做了一件太歹毒的事,她把年轻的男人叫来,拿好吃的招待,云淡风轻托出自己女儿鸦片成瘾的事实。
  她把女儿毁掉了,让她在最心爱的人面前出糗、崩塌,害她最珍视的一段情感破裂。谁让她自己得不到那种东西,就不准别人有。
  最后,女人死了。临死的时候,她知道,她终究没抢到爱,所有人都恨她。
  恨极了她。
  “那张地图是错的。”
  视线划过崔真真手里捏着的纸,宋迟然双手撑另一块石头,也坐上来。
  他头发卷卷的,穿风衣和拖鞋,一副饭后悠闲散步的样子,呼吸不急促,没喘,可见是慢悠悠走来的。
  “我知道。”崔真真回。因此她选择滞留。
  “看得出来。”
  “你知道怎么出去?”
  “知道。”
  “那走吧。”
  他刚坐下来,她要走,又得起来。
  阴郁的墨色天,没有星星,小半张下弦月的脸若隐若现。两束圆光往外照射,他们间隔着些距离,一前一后,没人出声。
  抛开网络,那几把游戏与暧昧的金钱照片往来,现实里,他们仅仅是在同一所学校上学的关系,若非中间夹裴野,根本搭不上话。
  就这么走了一阵,绕过大树,听见女生的哭声。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似乎能感觉到人,她声音大了起来,正哭得投入。
  “谁?……啊!”冷不防被光照到,一小片裸的肌肤随尖叫闪过。
  好麻烦,宋迟然举起双手,背过身。
  “你们、呜呜、也是圣格兰的学生吗?能不能帮帮我?”女生颤巍巍开口,啜泣的声音、抱着肩膀的侧影像李允熙,满满无助的气息。
  她说自己胆小,有夜盲症所以被抛下了。刚才着急找路,一时没看清又摔进荆棘丛,以至于衣服破了,腿也疼,可能被什么东西扎到。
  “主要我被缠住了,需要一个人帮我解开……”
  话落见两片影子同时动起来,又急忙叫:“我我我这是大腿,男生不准来!女生就好!”
  “拜托,帮我一下,别丢下我。”
  多么哀切的恳求,宋迟然与崔真真对视一眼。
  前者挪眼,摊手,表示爱莫能助,谁让他是男的。架不住后者拉他袖子:“一起去。”
  这么粗陋的阴谋,明猜到是陷阱却要往里跳吗?他挑了挑眉,也就奉陪。
  从前后到并肩,她们没能走出百步,脚下遽然一空,虚掩的落叶纷纷扬扬如漫天纸钱般落下。
  刹那间天旋地转,崔真真始终牢记一件事,就是抓紧宋迟然,直至落地仍不肯松开。
  “……”
  受到冲击,大脑,出现短暂的中断。
  再次恢复意识后,崔真真睁开眼睛,视野被男生放大的脸占据。
  “啊,没死。”他笑,补了一句还好,很自然地抬手替她拂去脸上的叶子。
  没了叶屑,他的目光落到脸上,她转头躲开了。
  双手撑地略显笨拙地爬起来,四下里找了找,没能找到手电筒,只好借乌云间偶尔撒漏下来的一点微光打量她们所掉落的地方,一个人为挖凿的巨坑。
  底部是长方形,目测三米多高度。
  不高,偏偏土壤质地坚硬,崔真真拔出藏在大一码鞋后跟的弹i簧i刀试了试,得出结论:在没有经验技巧的前提下,妄想模仿时书雅徒手攀岩逃离这里并不实际。
  靠它行不通。她将刀折起来,收回裤袋里,又找起新的工具。
  一串绳索、带铆钉的皮手套、伸缩杖——似乎用胶带固定在小腿上。拉下拉链,面不改色地从衣服里拿出一样样东西,身形便一点一点消瘦下来。
  除此之外,坑底遗留的几个捕兽夹也没放过,用手杖戳了又戳,好似想琢磨清楚它的构造原理,研究一下好派上用场。
  宋迟然坐在地上饶有兴致地看。
  毕竟从掉下来后,那位柔弱无助的女同学立马弹跳起身,飞一样逃离现场。
  而崔真真,既没有大喊大叫问她为什么骗人,为什么害她,更没有慌张彷徨,迅速进入状态积极且冷静地自寻方法出去。
  真是一个怪异的人。很特别,他想,于是不由得出声:“能把流程也告诉我么?”
  “什么流程?”崔真真反问。
  黑暗里不再传来回复,可他们彼此心知肚明。他指的是她,撞见陷阱就往里跳,掉下去了再往外蹦。一副顺水推舟早有准备的做派,摆明剧本早已写好,早就在她心里,她负责把它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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